父亲

母亲死于一场车祸。13年了，下葬那天
记得我孤身跪在雨里，我哭，泪流不止
不记得是谁将我搀起的，膝盖僵硬，麻木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反而笑了
我端屎端尿伺候床上瘫痪的他七年
有人说我孝顺，我不觉得，母亲去世之后他赌钱
搞女人，欠下一屁股债，这就是我的父亲。
反倒他病了，不能动了我开始喜欢他了
夏天，我把他的轮椅推到葡萄架下
安静坐在那里的他目光深邃得像哲人，
或像霍金，在思考星空与宇宙的奥秘。
间或，他看一眼篱笆那边的牵牛花
我想起我青涩的童年：1984年的马。
那是一匹变灰的白色老马，哒哒哒，
它载我去祖父家，有人无力地摇着鞭子
祖父那时候要去世，只剩胸口的一点气息
要说他可真能活，就凭这一口气息
他活了18天，期间人们只是喂服一点清水
靠走了所有的亲戚，只剩下自己的儿女
最后，所有儿女们也都困倒了，
在他们的睡梦之中祖父悄悄地走了。
记得他是小小的，就留给人间一把骨头。
我父亲一直到他的最后一刻都在抽烟。
尽管医生嘱咐不许抽，他口齿不清地说：
“叫我抽吧，我都这样了，不抽就抽不着了”
我觉得他说的比医生说的有道理。
他死的时候非常清醒，也没有瘦成一把骨头
吃了半条鲤鱼，之后叫我到床前，说：
“我要不行了”。他看着我，眼睛灰暗
我的心就咯噔一沉。然后他递我三样东西：
一个存折，一个土地使用证，还有他的身份证，
指着那个绿色的本子他说这是留给你的土地，
身份证么，等明天拿派出所去用，办死亡证明
要不然火葬场不给我火化……望着这个一生
都让我抬不起头的男人我的泪哗地涌下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