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记

从金江火车站始，
一连串的隧道，长的，短的
像纠缠不清的血管。
两个去年下岗的中年女人
靠窗，努力保持体面。
她们小心谈论，那笔五六万买断
工龄的钱，怎样细花
才能支撑到五年后的退休。
三个相約到成都
参加一建考证的年轻人，喧闹。
说的是过关技巧。
去泸州的我，注意到了
这样的一闪而过：
火车一头，撞进山洞，
暗，从地下拖上来。
山与山间，是火车撕破的缺口
我们被小缕阳光，煮暖。
长暗和短明，交叉
一如九号车厢乘车人，各自的活着。
                  2017.11.11

    上午听课记

当心，在座的诸位诗人，
重庆的食指，
在北京第三福利院
已住了十多年。

令人尴尬的是，北师大的张清华说，
我的学生，在那里
对十个精神病患者调查，
发现，这十个人，不是写诗疯掉的
就是为写诗疯掉的。
多次调研后，我可以肯定
张清华说，我们每个人
心里，都装有一个疯子的想法。

在北京第三福利院
大群流动的条形服中，
我混杂其中，张清华说
仿佛自己，重新找到了组织。
                   2017.11.11

  下午听课记

他说，词语像摇晃的拨浪鼓
充满了狐疑。
在南苑宾馆，谢有顺讲授
写作的细节。

他说，它不是电视剧的错別字，
或电影院的笑点，
而是深雪，
厚得，像从地心长出来。

让写作，节制下来。他突然
双肘压桌，起爆，倾斜了的语调。
我立起双耳，辩听他
抛物线一样
古怪的，闽南味普通话。

他的大概意思是
不要像喝醉酒的人，
也不要从文件袋掏出诗，逮谁都送达。
                        2017.11.11

    观长江记

长江，在我居住的攀枝花，
它还叫金沙江。
是一个，逆反期的孩子。
投向江岸的波浪，
暴淚。抵触。崩溃。

今日，江阳城下，
江色微暗。
长江已经归顺。
似泸州小女，
肤白，语软，心烈，一声
“相公，酒再好
也不要这个样子喝嘛。”
我的小心脏，瞬间二麻。

也是江边小广场
那几个，在江心
一起打捞，秋刀鱼的伙伴，
回到礁上，凑几块零钱
买下单碗酒，
对我说，
“一起喝了，这碗散酒，
我们就是兄弟。”       
             2017.11.12

     喝酒记
        
那么多的1573，
乱码在自助餐桌上。
客人，随便整。
但我晓得，这酒，许多人，
并不是，天天都能喝的。
就如我，一个五十岁
头发白了的，全民娱乐参与者
在伊顿四楼餐厅，
像喝白开水，二两一壶的吞。
半小时后，在卫生间，
我长时间，
低垂头，去打探马桶，水的深度。
我尴尬地，把裤子
像皱巴巴的半辈子，
重复提上来，或者脱下去。
    2017.11.12

      蹭照记

篝火才起，酒已过三巡。
乱了的，不仅是晚宴。

在乱了的人中
我努力找那些
熟悉二十多年的名字，
讲课的面孔。
欧阳江河、余华、叶开
还有李少君和安琪。
我拿着手机，想蹭张合影。
一千人乱了的宴，
全是模糊的疏远，和无法识別。

我结结巴巴
离他们一尺之距，
我突然发现，合影似乎
已不那么重要。

我把手机交给
一个今年刚大学毕业
泸州的漂亮妹妹，
我说，妹子，帮老哥照张
到此一游。
            2017.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