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儿山水,都是我的呼吸(组诗)

作者: 2018年04月07日19:04 浏览:149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题记:
——刊发2018第2期《长江诗歌》
眺望你,我波光粼粼
 
很久了——
就向往这么一片静寂的橙红
波光粼粼地占居了我的未来
就那么几只泊在南沙红晕里的旧船
荡来荡去,哽咽我的喉咙
食色的肉体和汲血的灵魂
在黄昏的港口同时搁浅
 
幻象的画面,从潜意识里走出
肢体,是树起的桅杆,和渔火
十指那么大,那么细软
放在海的胸前,或埋进温热的沙
都能摸到太阳隐藏的激情
荡漾的暖意,涌遍全身
像儿时冰冷的手,伸进母亲怀里
 
漾起的海水没过双脚,才觉出
坎坷的血液里,还有落霞的红韵
肢体,不必丈量遥远的海岸线
不必探彻海底两万里的奥秘
三沙的潮汐,熟透的波光
穿透并占居了身前身后所有背景


画房子

钢筋混凝土的森林
没有鸟鸣、水流,枯木逢不了春
忍耐几十年的饥渴
半个我已经干枯,另一半我
每天用体液饮自己的余生

平地而起的层面还在增高
红砖绿瓦,竖在空虚的脊梁上
吸食人的水分越来越多
我瞩目黄河——
解得了远渴,解不了近忧
一砖一瓦的构建,跳得出自己
却跳不出中规中矩

我决定放任自己。在黄河岸边
画上长方的房子,划分成小格子
随意投一枚残损的瓦片——
犯规,出界,抢占,有恃无恐
或背起房子,一跳而过


秋浦结

滩险,水急。欲去不得
向前,皮筏在长江的
手臂上漂流,总揽
盛世唐朝,也慰藉秋浦沙洲
从无处,流向无处
入口,出口,时间不停地打着
漩涡,不停地催生白发三千

隔岸渔火,燃起诗词的韵脚
我养大的诗意,在同一个词里
遇见唐朝的太阳,和昨晚的月亮
在同一条长河奔流家兴国盛
是我们共同的诗经


江南,是我青黛色的呼吸

一把油纸伞,倒挂多少烟雨
就滴落多少粉黛情丝
深入水乡。根置几番莲蓬的骨骼
就长出几茬朦胧的后生
小桥,流水,人家,庭院深深
是我在江南,青黛色的呼吸
 
有几户人家,就锻造几世轩榭亭台
柳荫附身,绿水绕膝,芦蒿绣口
春水过处,难免离肠、愁断
一水秋波,传送几世黛眉
一江灵秀,饱含祖辈福祉
谁的足迹不远行,阴雨不开?
谁的身影不归,街灯不灭?

号杆撑起古老的江南水岸
一声山歌,喊得水乡颤动三秋
青春热辣,随门前的溪水飘走
竹排弄江,乌篷船泊在似水流年
船头与船尾,回眸隔世情缘
……

从此放逐远方,古文明的倒影
在我的胸口映出一朵红莲
一行古镇不老,不衰——


庐山,我的词解
 
把身体送进浓雾,又深入
庐山真面目的
是我的眼神。湿滑的石阶
比双脚更知道高低,深浅,远近

我奋力登上顶峰,雾汽
挡住了我的视线。若没有大雾
到底想看清什么——
山峰的高度?险峻被雾水降解
云层的矮度?松柏一再挺拔其中
 
一年两百多天的阴雨连绵
反倒令我心安理得——
雨水吞食了多少阳光
就吐出多少积压体内的阴霾
胸怀一腔阳光
走到哪里都是晴朗无垠

大片浓雾,医好消瘦的峭壁
算不算庐山的真面目?
一川飞流直下,是壮别,也是投奔
雨落,水泻,雾起,时聚时散
来得真实,去得永恒
 
 
滕王阁之雨
 
履思故地,咳出一连串
墨绿,暗红,青黛色的情愁
创伤,二十九次修复
履修履毁,早已没了痛感
疤痕嵌在壁画里,色彩鲜艳
 
翻阅千年的诗序
我没找到孤鹜。落霞隐秘红晕
几只渔舟唱晚,拨动赣江的脉搏
史上的秋水,与眼前的长天
交替呼吸,气流湿润
如王侯的乡情,也如我莫名的爱怜
 
雨还在下,打不湿君王的黄袍
龙颜,风雨交加
哪一阵风打开桃红,又关闭料峭
哪一场雨,水润千家,又不参杂尘土
历史如风,了无痕迹——
时间生出新绿,又泛起土黄
把沉默的青石板磨得锃亮
借助雨水,倒影一茬一茬子孙

一小块篁岭,一大块黄图腾
 
取下哪一块儿篁岭
拆分,编织,或者仔细温柔
都会生出难以把持的恋情
心潮澎湃的——
不是海浪。是花香、花色
那香气,那黄色,并没有蜂拥扑来
而是淡淡的,从我身边掠过
我张开双臂,拥抱住一大片篁岭
 
到这个年龄,格外嫌弃人工的成分
却也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顺其自然,只是自救的托辞
烦躁,隐痛,不敢凡事求是
像梯田层层叠加,一高再高
更无法像花香一样信天游
……
用万亩花香吻过的春风
吹开重叠的蹉跎岁月,够不够?
 
顶一枚花环,就成了一方水土的王
花开成海。金黄在眼底辽阔成海
窝一蓬稻草,潜藏几顶仙人
灰派城堡
聚集的是巫性,还是神性
无法区分。一片金黄
是一再盛开,又升起的图腾
 
黄河口

你还在焦虑——
无非是怕波浪翻卷成怀抱的形状
温暖不了投奔而来的归人
怕吸纳的光,溶解不了河水的线条
无法纬织保暖的粗布衣
你有史以来的良善,对移民来说
像母亲厚待归来的浪子
从哪条道口走失
又从哪条道口赶回,汇入大海

我离开这里有多久了?
澄清了多少混浊?淘洗了几代咆哮?
朝代,抵不过风霜雨雪长久
生命,循环不过滔滔不竭的河流
一刹那,未尝不是永恒千古
“一粒砂石,一个世界”①
拆分又缝合的三角洲,洪荒,烙印
时间锻造,腐朽化神奇    
成就了良田,也成就了碗
成就了山河,也成就了灵肉

我是你喂养大的民俗
是你澎湃起来的“千乘海口”
被你的浪涛彻底拥抱之前
容我自行分开浑黄
深入一首童谣唱响的民间

①    布莱克 诗句


鸡鸣驿村口的夕阳

鸡鸣驿村口的老榆树下
一位鹤发老人,坐在木凳上
专注地看一张晚报
我走到老人身旁,他没察觉
微风,把报纸掀起一角
榆树皮般的两手
努力展平发黄的旧报纸

老人面色平静,像安静的字迹
夕阳,反射老花镜
放大眼界,也锁定历史
四条低矮的木凳腿儿
支撑百年沧桑,和古老驿站

斜阳,穿透老人,报纸
绯红的鸡鸣山,把我的影子
放倒地上,把老人的影子
投射到报纸中央

大明湖听海

夜色,适合聪明者探秘白天
比如考证大明湖蛙鸣是否存在
因为愚钝,我的眸子充满
大片日月合一的水域
听不到蛙鸣,却看到
四分之一的旧城,被蛙声吞没

走进余音边缘,拍打荷叶的
雨滴,四面鼓起鳃边的泡泡
欢迎愚者寻访。三面垂柳
窈窕得令人心生怜爱
我不能辨认荷与柳,哪个
是夏雨荷的前身
偌大的牌坊,是君主的
烟雨楼的荷花茶还在湿润
清史,装订成深蓝的湖水

城内众多的泉,经由鸣蛙
张开的口,汇成忠贞不渝的海
我撩开垂到水面的柳枝
听湖里的海声
一眼情澜,一面明镜
映衬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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