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母亲坐在屋檐下
绑着腰机织布
织，父亲的长穗披风
织，姐姐的百褶彩裙
织，自己的深色老年裙
迎着晨曦而织
伴着晚霞而织
织进，乳白色的光阴
织进，我年少的梦幻
那把父亲劈削的无柄打纬刀
连同她粗糙的手指
被梭逝的岁月染得乌黑

无布可织的时候
母亲的腰机收置于
狭小的阁楼间，藏得紧紧的
有一天
我找出那把闲置的松木打纬刀
削出光滑的手柄
扛在肩上飞奔而去
在村子中间不足半亩的江湖上
披荆斩棘，行侠仗义
它是我的青龙偃月刀
它是我的天下第一剑
刺着、砍着
渐渐消失在童年的尽头

父亲的披风破旧了
一直挂在墙角的铁丝上
父亲偶尔会将它取下来
抖抖灰尘
抖抖自己的过去
让老去的时光保持颜色

姐姐的褶裙破旧了
被她用作小猫小狗的褥垫
她从不在乎自己的色彩
在她眼里，背上的孩子
才是青春的花朵
只有母亲的老年裙
还崭新地装在衣柜里
等待她穿上的那一天

后来
母亲不用再织披风
不用再织百褶裙
她的织布机，在不知不觉间
无影无踪
连同那把我曾使过的打纬刀

而后来
我需要一把尖锐的刀
划开罩在我身上的那层胶布
破壳而出

再后来啊
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刨开那颗把我推移的岁月之茧
一头走进故乡

我需要的
不是一把真刀
我要的
只是一把被岁月洗砺的刀
一把被母亲的双手
磨亮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