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假山 死水 和一小片
藏不住归鸟的秋草地
甚至那些
不会回家的牛羊和牧童
在腐朽 战栗 生锈——
两位折叠太多时光的老人
今天也在公园!
他们把卷曲的身子埋进躺椅里
如此相似
迟滞的目光里布满时间的涟漪
沉默本就是一场激辩
那片被久久凝视的衰草地
正在播放被岁月屏蔽的连续剧
如今有向土弯曲的身子
同时发出咔擦咔擦的断裂声——
偶尔,他们在一阵揪心的咳喘后
还会端详能长出麦芽的双手
用它们掸掸身上
崭新如悲伤的老棉布——
这些隐喻的告别令人叹息!
当斜阳将我的影子泻到他们身上
——这是多么冒犯!
仿佛我就是掠走老人
短暂而珍贵时光的不速之客
就是把晴空涂成黑夜的人。
■荣光启点评:
此诗题为“冒犯”,耐人寻味。“冒犯”什么?谁“冒犯”谁?“我”是这场暮年晚景的旁观者。通常来说,浮生若梦,没有什么可以在时间里永远留存,这残酷而无奈的生存景象,无人可以胜过,我们只能在其中经历、感受与感叹。也有一些不甘的寻求者,有的人超越了日常生活经验、寻常理性,去在信仰经验中寻求出路;有人一开始就相信“人生不过如此”,始终将无意义本身当作一种真实、或者始终在虚无主义与怀疑主义之间徘徊。总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图景,大家在自己王国里逡巡、自足。而当我们转换视角,如这首诗中叙述者,在另一个角度来看,有时则不免惊见虚无、陷入悲伤。
是时间掠走了一切,是时间“冒犯”了人。但是,更多时候,人本身对此是没有那么多的自觉意识的。唯有“我”,一个在思忖着和写作着的人,才有这样的意识。而这种“有”,让“我”感觉是对在“无”中“沉默”的那一对老人的“冒犯”。
这种“有”,对于这“沉默”的有时甚至让人感觉替代永恒的暮年晚景,是不是一种多余?这是人的一种悲剧处境,也是诗歌写作的恒常主题。“冒犯”二字很是突兀,似乎是写作对生活的冒犯,是诗之思对日常生活的冒犯。
诗歌不是叙述哲思,而是在具体的感觉、经验和想象的呈现中让人体会作者的心思意念。此诗在想象与意象方面,非常细致,真实、具体、让人感动。作为诗歌中的主体形象那一对老人,他们身上“折叠太多时光”、他们“迟滞的目光里布满时间的涟漪”、他们的“沉默本就是一场激辩”、他们“向土弯曲的身子/同时发出咔擦咔擦的断裂声”……作者的言说极有想象力、连接着深切的生活经验。而当他们“在一阵揪心的咳喘后/还会端详能长出麦芽的双手”,这样隐喻性的言说,则牵涉着死亡、生长、苍老与大地等主题,言辞朴实,但意蕴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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