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词语的缺失》

四月的村庄，一本绿色封面的词典
风掀翻的诗意，雨清洗几遍
阳光摩娑几遍，都被村庄的轻梦
紧紧地捧着

满山满野，那么多暖词向我扑来
白的，浅紫的，鹅黄的
芬芳晶亮的，丰腴多汁的
性感妩媚风情万种的
一夜破土而出的，争高直指的
吵着嚷着向我争宠的
酩酊大醉兴奋不已的
唱着方言小调的
从露水赶来带着嘱托的
忠心耿耿看家护院的
屏气凝神静候音讯的
它们急于我，都有强烈的表达性

纷繁中，一个灰暗的词突然抱住我
我感受到了整个春天的颤栗
我知道，是我弄丢了
两个关键词一一

去年的这个时候，一个蹲在田埂上
种下四月(而现在，它已无能为力)
一个坐在大门口，用空洞的眼
眺望自己(可此刻，青草覆盖了它)


《檐雨一滴一滴》
你在细雨编织的黄昏里打坐
看就要坐化的老屋，看檐雨一滴一滴地
从破旧的时光里下坠

一滴十年
一滴又十年
再一滴，仿佛就是一生
仿佛你看的是别人的一生

仿佛是那年那月那日的情景
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只是你看的
并不是那一滴一滴的檐雨
只是那时，陪伴你的不是
爬上墙的青苔的
岑寂

我望着灯火摇曳的窗外，恍惚中
有一滴雨，从城市的睫毛上
滚落


《邻居》
这些年，邻居们一个个离开了母亲
有的死了，有的另起炉灶
有的给儿女们看家去了
今年年后，隔壁的春哥香嫂也走了
说是要照顾孙子

母亲不愿走，她说，你爸刚走不久
我要给他留一盏回家的灯

昨天晚上，母亲打电话过来
她很兴奋，她说，回来了，回来了
他们终于回来了

我沉默很久
只有我知道，她说的是
那一窝每年都会回来住几月的
野蜜蜂


《槐花如期清点四月》
每年四月，老愧树都会抛出花朵
用花朵计数。像一位过气的族长
一桩一桩地清点物事
并一一登记造册

比如稻田又荒了几丘
菜园子的蒿草又添了几分
比如哪一家房屋瓦楞上长了茅草
哪一家烟囱一年都没有升起炊烟
比如村里最后一头耕牛被牛贩子
牵走时眼里有几颗眼泪
墙上的犁铧又锈了几层
比如哪些蔬菜瓜果没恪守节令
哪几句农谚没有再被说起
比如布谷鸟的啼鸣有了什么新的含义
比如麻雀带回来哪些人的童年
比如有几个人如种子，被种进了土
有几人如春笋，出了芽
比如有谁对月无眠，有谁冬天盼雪
比如村口的水泥路上，有多少足迹
足迹里有多少硬
有多少软

它也清点母亲的皱纹
清点母亲的咳嗽与脚步
当他清点到母亲的白发时
地上的槐花又厚了一层
即使这样，他还是清不出
母亲的心里，有多少阳光的轻
又有多少雨云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