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个娼妇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娼妇再也没有回来
她双手举着快一岁的孙子
像举着宋山村的整个春天
 
四合院的土坯房。三十年前
还是宋山村殷实的人家
女儿明媒正娶，十七岁的儿子
是他们心头的一盏风灯
 
2017年暑假，儿子背着书包
领回那个身怀六甲的娼妇
领回宋山村凄凉而又刺骨的一坡山鸦 
儿子闷头不语，丈夫把头埋到裤裆深处
村长托着渗黄的水烟瓶，把宋山村看了又看 
缺米的宋山，生长包谷土豆的宋山
 
宋大打电话联系乡派出所的侄儿申报户口
宋二出车联系乡卫生院妇产科主任
黄四请老黄历择定吉日
 
一切在宋山村的秩序中
尘埃落定。但那个娼妇就再也没有回来
回来的是另一个男人的恐吓电话
如一根洋槐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
 
每一次他爸拿走家里的低保折子
她就抱紧怀里的小小孙子。太小了啊
任何一缕过路山风都会把他吹走
 
 
《村长说：宋山只长土豆》
 
风把野马河谷的好事都吹到了宋山
宋山，两山夹一沟
村长在宋山吼一声，黄山尹坪的社长
多半天才能赶到宋山
 
通信不再靠吼，交通还是靠走
气喘吁吁的社长，一看院子的城里人
掏出兰州香烟逐个敬个不停
 
宋山的路就硬化了，山底的泉水就上山入户了
宋山的哑巴也开始咿咿呀呀说话了

社长狠不能把宋山村都点燃，给他们捧在嘴上
 
整整一个下午。偌大的一个院子
村民们围着村长和几个城里人
反复讨论
宋山村的海拔宋山村的霜期
宋山村的降雨量宋山村土质的酸碱度

还有大黄杜仲黄芪的药效
 
等太阳下山之后，村长伸了伸酸疼的腰
挥挥手说：还是把包谷土豆管好
 
《他说：只能搭一针》
 
走不动了，就在大门口，俯视
 
一排一排新建的红砖瓦房
几座即将拆除的D级危旧房
上下圈梁，八根抗震柱
几根旧木椽支撑的倾斜日月。然后
 
掏出怀中的罗盘，掬一把门前的黄土
把罗盘摆在上面，缓缓地抚一抚

揶揄的笑了笑：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风从东山来，雨从西山来。野马河谷的风
都是自己扇起的
十二岁学艺，三十岁出师。五十年过去了
无论谁家，他都只搭一针
 
每次走访，他都这么给我说
仿佛每次会议，领导们讲的那句话
一定要精准，不能朝令夕改

《佛说：一切没有捷径》
路过宋山。佛微微睁开一只眼
七倒八塌的土坯房前，聋哑的儿子
指手画脚
拄着拐杖的父亲，向前挪一步
儿子向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就牵着那头老黄牛离开院子
 
四十年前的一场暴风雨
父亲，一条腿高位截肢
母亲，像大风中的一枚蒲公英
留下聋哑的儿子，一台废旧的收音机
按时接收父亲发出的信号
 
路过宋山。佛微微睁开一只眼
唤来童儿，推到宋山村最后一座土坯房里的炊烟
指着瓦片、砖块、钢筋、水泥。

让两个童儿做他们的侄儿侄媳。在宋山
 
帮助他们种植包谷土豆，帮助他们修房建舍
等他们脱离苦海，你们
就可以离开宋山，就可以位列仙班
普度众生
                    2018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