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双手抽出她的金簪
她含在嘴里，散开她盘着的发髻
披在身后，长长的
在夏日的庭院里飘摇。
她让我背过身去，不许看她洗澡
她跟我说了很多她的故事：其中
有一句话的意思是
她的三寸金莲，不怎么好看
甚至丑陋。
外祖母坐在板凳上
夹竹桃下的阴影，水流淌下来
滑落她挺拔的脊梁，阳光斑驳
七十六岁不驼背
街坊上的老人只有她一个。

外祖母从不下地耕种、收割
她是挺传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
（几十年如一日，外祖父做到了这一点痛爱）
我去看她，她就拾起头巾一戴领我去赶集
外祖母前边走，我跟后面磨蹭
她温柔地说，我给你买个西瓜
你看看，人家都夸你。
她看着我不让我去北河洗澡
我说我不要瓜，她也不答应

我把西瓜背在后背
我前边走，外祖母迈着三寸金莲
我等着她，有人拉住她的胳膊在说话
阿妮的嬷嬷满口无牙——我管她叫老姥娘
她，滔滔不绝地告讼儿媳妇
我外祖母就一路子可怜起她来了

外祖母把西瓜一切两半
我用那个铜茶匙挖着吃
另一半搁在橱柜里，给那个老东西，她说
我吐出来的西瓜种
外祖母都一个一个捡起来
放在窗台外晒着——
烈日下的瓜田，小苗滋滋生长
一个男孩子瞪大了眼睛
听他外祖母讲述她少女时代在黄岛红石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