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等十首

作者: 2018年07月27日16:28 浏览:623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老院子

水泥路休止于离老院子十米的地方
仿佛弹奏的琴弦断掉
谁扯断了那根弦
空旷中传来寂静的争吵声

荒废的院落。没有来往的小路长满茅草
屋顶垮塌,雨水格外喧哗
一把废弃的琴,唯有风在演奏

正午时分小舅在东边新房敬奉
二舅在西边老屋叩首
我看见死去的老外婆在茅草丛穿梭
一枝荆棘挂住了她的衣裳
加剧了她的慌乱



归来

小黑总是第一时间跑过雪地
高高扬起双脚
母亲的微笑出现在门边
父亲的咳嗽声远远传到了耳里
 
这块熟悉的土地
有高大的泡桐树、海碗形的鸟巢
有喜鹊的嬉闹,在壮丽的日出时分
有神龛、香火,当节日奉送古老的恩典之时
有数代的祖坟、墓碑
落松沧桑,含着溢脂沁香的松子
有小鱼和泥鳅翻滚,在田坝口的兔唇下
有我的悠然,在白云游弋的塘水上

但是要不了多久,可能不再有人
能够说出我的生庚时辰
也不再有人记得我的乳名
老屋土砖夹缝的壁虎不知所向
天空消失的乌鸦再没有回来
一只蚂蚱在大路上看着我
迅疾跳入了草丛中



土地
 
一块土地泡在雨中
无人去侍弄
满天星和三色堇,止不了溃疡
一个老人低头锄倒大片野蒿
翻出几粒无人知晓的土豆

撂荒了的农业。曾经属于“公家”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一个孩子跟着母亲去摘那里
辣椒树上稀疏的辣椒
远远的狗吠,多年还在他心里回荡

现在杂草掩藏的土沟不再是鹌鹑的路径
傍晚群山也再没有蟒蛇的叫声盘旋
当挖掘机的履带远远响起
土地的界线,像沉睡的蛇忽然举起头颅:信子闪烁
 


消失的老墙

一头水牛在砖泥地转圈
泥上稻草,慢慢进入
成为砖的一部分
热烈的月明夜,两个人
提着砖匣子快步前行,停顿,双脚——
不是一个人的双脚而是两个人
一人一只脚——一踩,嗤的一声
宣告了土砖的诞生

老墙聚拢了人群
土砖渐渐磨掉棱角
有了光滑的表面和露出的草茎
冬日的阳光照耀,又温暖又背风
一个白衣男子在讲掌故,面带微笑
一个年轻的少妇纳着鞋底
手不时停顿一会儿
蜜蜂在土砖上的小洞口嗡鸣



槐荫

槐树的花儿,像银铃
雨后落了一地
粘在赤裸的脚踝上

现在我听得出一串银铃的响声
那逝去的一切没有陷入死寂
偶尔会突然出现动静
树杈牵着晾衣绳
少妇在下面踮起脚尖
伸出好看的腰身

晾衣绳断了,悬垂着
慢慢变黑、枯脆
一片巨大的槐荫倒在斧头下



石楠

一身长衫,戴着眼镜
六爹从南边来
手中文明棍
在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斯文的六爹,替八爹接回新娘
掀开盖头那一刻
八奶是怎样复杂的眼神

八爹匪性不改,瞒着六爹
牵走了他在“石坎里”预订的牛
那人说,这不行,你家哥哥交了定钱
八爹说,宣政老爷要买,你敢不卖

六爹从厨房拖出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八爹奔向塘边的石楠树下
跟出来的曾祖母,是怎样焦急的呼喊

百年老石楠,开了杈,空了心
风吹树枝摇曳。风吹枯干的主干。隐隐有雷鸣





一口锅废弃在后院的杂草丛
静静生锈

大铁锅热气腾腾
曾经滋生出怎样热烈的场景
围着大竹盘拍酒药的妇女
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出酒的竹筒连着瓦壶
细流汨汨无声

它在曾祖母的灶边
聚拢一张张兴奋的嘴唇
它在公社的大食堂
露出稀粥的嶙峋

炉火熄灭了。蒸汽消失风中
一个看不见的过程
却有花一样的结果:不能触碰



石榴

樱花谢去。石榴接着红
像碧绿的柴禾中
一点火焰

暴雨击打浓荫。树枝纷纷颤抖
在喧嚣的中心
石榴默默红

我走在雨中。到了中年
落落寡欢独立不群如雨水
浇不灭的一团火

由你们急切地表达
任风抢过话筒
石榴暗红:钻石生成于孤独之中



冰凌

雪后的早晨
瓦檐挂满冰凌
齐刷刷一排
像士兵列队

我用长竹棍击打
掉了几条,在新雪上
砸出一个个小窟窿

没有冰淇淋的时代
我含着它
像含着棒棒糖

伴随着四野的垮塌声
它在阳光中耀眼
冷冽,清廉,浩然正气之结晶
最终落入残雪中



没有照片的童年

后院的土坑里
肢体扭结的兄弟或伙伴
咬紧的牙齿洁白
松开来,像一朵栀子花绽放

远亲家里,夜晚我走错房间
看见女人坐在淤桶上
煤油灯照亮雪白的屁股
像触电般,我退回去

后山的松林小径中
稚嫩的肩膀被两筐煤炭
压出红印。落下担子,喘口气
我又负重前行

陡坡上,父亲拉着的板车
碾出吱吱的声音
我在后面推,双手不够力,以肩膀顶
汗水洒了一路

没有照片的童年
也没有忧伤、痛苦
被禁止去狼山坪看电影的小烦恼
只在沤肥堆上小蹲一会儿

没有照片的童年
童年的画面,破碎,涣散
如雾气消散风中,在记忆的黑夜
又悄然凝成珠、结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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