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帖(组诗)

作者: 2018年09月06日15:57 浏览:442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漫天雪花是谁的悲伤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令我震惊。是不是高高在上
为所欲为的苍天,也有遭受误解
和不白之冤的时候
是不是它有口莫辩
或是哑巴吃黄连
盛怒之下,它却找不到替罪羊
找不到出气筒
就自残,就自我戕害
将自己几把扯碎
扔得满世界都是白花花一片


沉默者

该说的话,早已说完
不该说的话,必须鲠在喉间
就像一把枪,射击前
它必须强迫自己
保持沉默;射击后
它只能保持沉默
因为它内心的怒火
已经发泄一空
沉默者,有时也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就像一支射击后的空枪
挂在墙壁上蒙尘


溃逃者

像抓住一根稻草,你紧紧
抓住她,仿佛要抓住她的一生
你十指紧扣,将她的心
紧紧攥在你的手心

她就是你的命,你一生的幸福
她晕晕乎乎,被你拽着一路蹒跚而行
以为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忘了天空还会下雨
忘了春天会被倒春寒腰斩,忘了路上
会有沟坎和绊脚石,设下埋伏

而当你在朔风萧瑟的深秋,蓦然转身
发现她早已不知去向。一路的足迹
已然被时光一把抹去。一切都平复如初
似乎什么也从未发生过


刺客传
 
一般都有遗传基因。偶有例外
在母腹中,刺客就得
开始练习刺杀术
降生后,他就必须把人性仍在一边
先杀死自己所有的幻想,并割掉
亲情,友谊,乃至爱情
将自己锻打成
一片锋利的影子,便于隐藏
还得有特制的道具
配合着骗过无道的昏君。风萧萧兮
易水有些冰凉。壮士心意如铁
但暗藏于体内的刀子
却开始胆怯。越慌越见鬼
当刺客聚全身之力,挥刀刺向
虚空里的敌人,刀子兀自先折了刃
刺客命丧黄泉。刀子悔恨终生
至今缩在刀鞘里,不敢轻易出击
更羞于面对世人,一任锈迹爬满额头
 
 
潜伏者
 
灵魂的黑洞里,肉体的暗角处
是潜伏者的最佳选择
他不会轻易出击
他崇尚一招制敌,最拿手的绝活
是和平演变。他在暗地里
搞你也是不痛不痒
所以,你不可能轻易发现
他的藏身之所
而是乐颠颠地携带着他
满世界乱走。道貌岸然地处身立世
男盗女娼,抑或欺名盗世
乃至于多年以后,当你恍然惊觉
潜伏者的存在,抽刀四顾
欲与他厮杀、角力
但墙脚已被挖空。你的人生摇摇欲坠
而阴险的潜伏者,早已人去楼空
 
 
浑水贴
 
就像初生的婴儿,水
起初都是洁净的。纤尘不染
当她降落大地,就开始沾染不良习气
 
在沟渠里,在江河里,在大海里
不断有不洁物,强行加入进来
水试图洗清自己
一路穿山过峡,不停挣扎
但都是徒劳。像被噩梦缠身
水越来越脏。更有诸多好事者
加入进来,动用各种手段
把水搅浑。使得原本清凉透明的水
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咫尺之间难以见物
 
于是各色人等纷纷潜入水中
亮出各种杀手锏
鱼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但刀光剑影中
它们始终找不到,灵魂的避难所


拆迁
 
敲完最后一锤,一切
都重新回到了最初。满地废墟
等待被清运,或委屈地成为回填土
掩埋一个巨大的伤口
脚下这些凌乱的废弃物
如今已变得一钱不值
 
当初,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石
都是我们用心经营的结果
我们用尽心力
搜集这些建筑材料,再精心垒砌
装修。粉饰。最终成为一幢
看上去巍峨挺拔的建筑
 
我们不约而同将心安放进去
将爱安放进去
将有味的寡味的,甚至纷乱庞杂的生活
安放进去。将形形色色的人影
逐一安放进去
于是一座曾经空空荡荡的房子
成了名副其实的杂物间。人满为患
再也难以容纳,此后我们必须容纳的东西
 
但我们已无力清除
当初努力搬进去的那些物事
最好的办法或许是,拆除。重建
而此时,两颗早已石化了的心
似乎已不需要,何种刻意的安置


松绑
 
松绑!这是古装影视剧里
官家,或手握权柄之人常说的一个动词
但过去了N多年
绳子似乎并未完全领会到
这个词的精髓
 
按照我粗浅的理解,松绑
不仅仅是把捆在人身上的绳子解开
使其重新获得自由,亦即不再对其进行
责任或道义上的追究。但事实上
很多人的想法和观念
与绳子大同小异——不捆绑
绳子似乎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一生之中,一些人不是处心积虑和身边人
和其他可以接触到的人,纠缠不休
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内心那根结实的绳子
将自己捆绑得喘不过气
 
松绑!绳子应声而落
松开了别人
绳子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那个被松绑的人,捡起散落在地的绳子
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门外
 
 
自责书
 
一个人,在黑夜里
不看方向,也不看脚下的路
只顾低头疾行
直到突然背后有人一声断喝
惊出一身冷汗,才发现离自己要去的地方
越来越远。一条河穿山过峡
奔走了若干年
直到某日眼前突然开阔
才发现,自己已被一个
叫大海的家伙吞并了
外科医生切除了患者的病灶
却切不掉他们内心的隐疾
啄木鸟灭掉了树上的虫子
却对空荡荡的虫洞
束手无策。这有些像那些去了远方的人
把漫漫长夜,扔给一头老牛
反复咀嚼而不自知
一如一只蟋蟀碰了碰另一只
依然相对无言。它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调子
才能抚慰那些留守儿童的心
 
 
拆迁
 
敲完最后一锤,一切
都重新回到了最初。满地废墟
等待被清运,或委屈地成为回填土
掩埋一个巨大的伤口
脚下这些凌乱的废弃物
如今已变得一钱不值
 
当初,每一砖,每一瓦,每一石
都是我们用心经营的结果。我们用尽心力
搜集这些建筑材料,再精心垒砌
装修。粉饰。最终成为一幢
看上去巍峨挺拔的建筑
 
我们不约而同将心安放进去
将爱安放进去
将有味的寡味的,甚至纷乱庞杂的生活
安放进去。将形形色色的人影
逐一安放进去。于是一座曾经
空空荡荡的房子
成了名副其实的杂物间。人满为患
再也难以容纳,此后我们必须容纳的东西
 
但我们已无力清除
当初努力搬进去的那些物事
最好的办法或许是,拆除。重建
而此时,两颗早已石化了的心
似乎已不需要,何种刻意的安置
 
 
送你一条河
 
这个想法,或者一厢情愿的愿望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我还是愿意这么想
权当是一个白日梦,聊以自慰
 
送一座山吧,太沉重,可能会压得你
喘不过气。送一条路吧
又太多奔波和跋涉
太不人道。送其他物件
似乎又太世俗和轻飘。思来想去
觉得还是送你一条河恰当
 
河流毕生都在不断流淌
生动,有活力和生命力
每一朵浪花,好像都是你的笑靥
每一个漩涡,都是你醉人的酒窝
每一次浪花碰撞
发出的声响,都是你水淋淋的笑声
 
送你一条河,就相当于
送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有波折。有激流险滩。有泥沙俱下的生活
也有鱼虾奔窜时的浪漫与幸福
 
走不动时,可以划船
可以撑一条简陋的竹筏
漂流在爱情的波峰与浪谷之间
当然也可以在每一个
拐弯处,做短暂的回首与停留
回味一路的艰难或欢欣
 
送你一条河,恰到好处
没有大海的深沉和凶险
也没有小溪的浅白和沉寂,但足以润泽
你心里那片,肥美的土地 
 

祭  献

漫山遍野的庄稼,是大地
对天空最好的祭献;纵横的江河
是流水对大海最好的祭献
炎炎夏日将满腹的苦涩
转化甜蜜的果实
是对深秋最好的祭献
失恋之痛,或热恋之忧
是的对爱情最好的祭献,争吵抑或和解
是夫妻对婚姻最好的祭献
而我没有什么最好的祭献给你
也没有什么最好的祭献
给自己。我只能在这
灾害横行的大地上踽踽独行
向一只蚂蚁学习如何搬运人生
向那些莽撞的飞蛾
明知某些光明是火焰
会要命,依然不顾一切飞扑而去


高楼之上

借助电梯,眨眼间就到了十四楼
甚至更高的楼层
而不像那些砖头,只能一块
踩着一块,笨重地往上爬

高楼之上,或者说
我踩在无数块砖头的肩上
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地方
也看到了更多低矮、破陋的房屋
他们匍匐在大地之上
对高楼顶礼膜拜

更矮的是那些未经烈火焚烧
成为砖头的泥土
在冬天的背景下,显得苍黄而卑微
不像头顶的天空,干净而虚无


废鱼塘

像我一样沉默。我坐在
冬天的荒草上,注视着鱼塘
鱼塘也用冷冷的目光
注视着我。黝黑的水面漂满了
可以漂浮的东西
不知水底还有没有鱼
鱼是生来被钓的。它们上不了岸
却喜欢吃岸上的蚯蚓
就像猫下不了水,却喜欢吃水里的鱼
很笑话。反正鱼喊不出痛
所以无数伸到水里的鱼钩既犀利
又凶狠。总有鱼上钩
该死的鱼饵。为了那点鱼饵
无数的鱼成了刀俎之肉
但挖掘鱼塘的人,当初无论如何
也不会想到,鱼塘会废弃
成为一潭死水,盛满了万古的寂寞
不知鱼塘的主人又去哪里挖掘鱼塘
不知那些手执鱼竿的钓者
又去了哪里,继续钓
不会喊疼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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