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村庄

作者:雪松岩   2018年09月07日 10:23      773    收藏
 沿着蜿蜒的乡村小路漫步,一个破落的土屋群出现在我眼前,向左是荒芜而开阔的田野,向右是茂密幽静的丛林,前边是剥落倾颓的土瓦房。在这个落寞的角落深处,我隐约寻觅到了那些烟雨朦胧中的诗和村庄。
   诗和村庄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衔接?这条隐匿着时代信息的纽带上,排列着些什么?也许,诗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媒介,是划过心灵上空的银白闪电。一首精短的小诗就是一条幽僻的小径,一枚金光闪闪的古币,一座葱茏的森林,一片悠然而现的叶子,一只精致的木盒子等物的整合,这些微不足道的事物,构成了诗人眼中别样的意象。村庄就是一部厚重的诗集,村庄蕴含的诗意,如云烟缭雾,清浅可见。诗,作为一种简单的文体,也许更适合于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去表达。一个支点(灵感的捕捉),给了诗人一个有力的杠杆,他能撬动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譬如,那些享誉世界的诗人们——美的睿智缔造者,似乎在主宰着人类心灵里诗意的部分。这,就是诗的力量。这种力量是温和而仁慈的,不像钢铁坦克下的履带暴虐地从羸弱的尸体上碾压而过。
    诗是村庄里披着月光酣睡着的灵魂。灵魂是哲思通过文字的梳理而呈现出来的光芒。
诗的固有元素和村庄有着什么样的微妙联系?诚然,这种联系是普遍而不可剥离的。玲珑通透的意象,在诗人的手中活灵活现,那些散落在路上的碎石块,那些斑点累累的落叶,随着诗人的脚步便垒起了诗人心中的村庄。
一部诗的优雅呈现,既可以是激越的,也可以是舒缓的,取决于诗人所选择的表达路径。一个物产丰富的村庄则给了诗人更多的选择空间。诗的表达,不仅仅是宽厚的声部得到了自如的调控,更不是繁杂的意象在黑白格上无序地罗列。诗的表达是自由奔放的,如泱泱大河,如玉门关外的风,开阔的村庄毫不吝啬地赐予它一张纯白的纸。
     村庄,给了诗人一个休憩的寓所。许多年后,诗人又给了村庄一个明亮而不刺眼的名字。
被诗人讴歌过的村庄,如今,名字依然,明月依然,河流依然。只是,现在的村庄失去了那个年代里散发出的古朴和灵性。然而,村庄依旧是诗人的故乡,永恒的故乡。村庄,既是诗人的出发点,也是诗人的归宿。村庄沉落在诗人们的黄昏中,诗思如吹过屋檐角上的秋风,哗哗地翻动诗集的纸页,给远走他乡的沦落人,端上一份浓郁醇香的乡愁。诗人,只要还怀有那份纯洁的情感,就永远心存一个典雅的村庄。村庄,在诗人的眼中,永远是朴素的,永远能唤醒人性中温暖的怀念。
    村庄成全了一部分诗人的梦想。譬如,江非的平墩湖,徐俊国的鹅塘村,雷平阳的土城乡。当然,我不能将我的诗歌和养育我的村庄牵强附会起来,更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毕竟,故乡的村庄比我的名字更为厚重了。虚荣犹如一个诱人的盲点,它既误导了我,也误导了村中的人。提及诗歌,村中的人也许会摇摇头,不屑的眼光落在这些古朴的文字之上,这被普通人奚落已久的语言艺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小众文化显然提不起他们的精神来。毕竟,更便捷,更刺激,更多彩的娱乐方式在充斥着人们的生活空间。诗,只是某几个人的传统手艺,在幽静的咖啡店里,柔和的灯光撒落在诗者的手背上,诗人们在苦心经营着这个古老的技艺,不慌不乱的谈吐中掺杂着方言的口音,尽管他们的技艺娴熟,然而,这些方块文字散发出的美学风味,无法契合新时代中大众的审美观。
每个诗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村庄。失意的村庄,留不住心怀远大抱负的诗人;荒芜的村庄,需要诗人回去祭奠;明月高悬的村庄,永远活在诗意的表述中。披着羊皮卷的村庄,酒旗招展的村庄坐落在风沙漠漠的北方,沉寂也许是它们最后要走的路。如此众多的村庄,依然活在诗人的心中,时至今日还散发着那个时代流行的芳香。
    诗人心中的村庄,人们早已赋予它一个优雅的名字。一条河流穿行而过,一条河流就是一部横亘在土地上的诗歌史。滑过石头上的潺潺流淌声,是诗人的离愁别绪,意象顺着土地的血管流经诗人心中别处的村庄。在这条漫漫长河上,村庄的河流边,我无法朔流而上,也无法赤脚横渡,芳草萋萋的河边,也许更适合我这位行吟者停下来盘盘腿,歇歇脚。
    诗和村庄的整合就是一部音律优美的诗集。诗中体现出的地域性和民族性,使我想起了我的村庄。
    佑邦村,坐落在山路崎岖的大卜岭颈下,四面环山,青山绿水,瓜果飘香,俨然是一块诗意焕然的地方,在“啾啾”的鸟鸣中,蓬松的草丛透出它的生气。然而,我无法给予它一份恰如其分的诗意,只因这个村庄更需要一个胸怀磊落的拓荒者。一座高山,给予这个村庄一些灵性,一份意蕴。如果德国的歌德穿越时光驾临我这个村庄,登上云雾缭绕的鸡冠嶂,他能否作出彪炳青史的《梦游者的夜歌》?如果是波兰的米沃什莅临我这个竹林,灌木丛生的村庄,是否能作出读者们津津乐道的《礼物》?换成东晋末年那个“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陶渊明是否也能在我这个村庄采撷到他那句袒露出自己心迹的诗句?我无法给你明确的答案,然而,故乡的村庄,或许能吧。
    诗,是破碎的瓦砾,是离人的眼泪,是黄昏时篱笆上的虫鸣鸟啼;诗,是小桥流水,是山岚野花,是闪烁的流萤。诗,是村庄里温柔的一部分,是压住村庄里骚动浮躁的一部分。而,村庄也是诗中的一个元素,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甚至是岁月中永不能磨灭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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