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参崴的夜色》

1924年冬天
乌苏里江岸的积雪刚刚没过膝盖
你扛着破旧的行头步履蹒跚
那是一条刻满岁月痕迹的窄长板凳
匍匐在你的肩上，如扛起西山的冷
我猜，你缝满补丁的旧棉袄应该是灰色的
就像你瘦长的脸上写满忧郁
头上戴的还是来时那顶破毡帽
她散发着太阳的光芒，时常像老友一般微笑
只是不知道，你闯荡这么多年，是否有一双跟脚的鞋?
应该有吧，一定有
不知你在店铺门口徘徊了多久
几时，几日，又或几年才下定决心买下这双
既轻便又暖和的长靴
才踏上回乡的路。

天黑前，终于赶到一个不大的村子
你沿街的吆喝划破冬日的的沉寂
凭自己的手艺不难换来一碗热水，
一口玉米面饽饽
你横跨板凳，如驯服一匹烈马
手指捏刀背，眼眯看刀刃
粗石磨命运的起伏不定，细石磨离家十年的孤独
雪花洒在你的肩上，沾满生活的余温
你生起炉火像临时的故乡
这跳动的火焰与海参崴的夜色一样美
一定要赶回家乡，告诉孩子们
告诉他们你所听过见过的新奇美好的世界:
告诉他们海参崴里住着蓝眼睛的人
告诉他们那里有高大如山的轮船，可以载你去任何地方
有不一样的面包，有酒行，有肉铺，有万家灯火
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每当想起这些，你的心便开始沸腾
好像这一切不只是你听来的一样。

村庄的夜晚比人们更早入睡
只有你还在盘算着一些日子
雪花一样一片一片散落人间的日子
绥芬河，牡丹江，镜泊湖，延吉，安图，长白山...沈阳，兴城，山海关，天津，塘沽，沧州...
你对于回乡的记忆如松鼠寻回冬藏的野果一般敏捷清晰
此时我远隔千里，依然能感受到你当时的欣喜。
此时我时隔多年，再沿着你的脚步重走孤独时，依然可以听见你响亮而悠长的吆喝:
磨剪子来，戗菜刀...

(曾祖父为逃饥荒，闯关东期间病逝在茫茫东北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