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之子(辑一)

作者: 2018年10月16日11:32 浏览:162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辑一(2014)

↓   鸽子信


一个人悄悄把我
投递出去。收信人并不相熟
登记,签收,不拆封

我一直处于黑暗中
和光明隔着道道铁门
将我发回原址也没有
“查无此人”之类的理由

我自个儿拆封,像剥离伤痂
面对一种发热炎症
很长一个时期不愿出门
懒得抬头看人,像一封锁在
抽屉里渐渐发黄的信

看空一切却从空中飞来鸽子
它落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羽毛镀着晨光,咕咕叫几声
看我一眼,又咕咕几声
我内心欣喜。或许因为这世界
还有“他一看就知道”的鸽子信



↓   方言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
你昨晚“挨”了吧。他迎来
不无娇羞的一拳

酒桌上,他指着一个人
说,这回“挨”了。那个人
正从桌沿缓缓坠下

低调也要“挨”。好个乌鸦嘴
一语成讖。我去看守所的那天早晨
耳畔苍蝇嗡鸣似的回响着这个词

几年后我才能听出桂柳话
丰富的玄机。当我融入他们
一张合影,宛如桂西北连绵的群山

而断裂,正是在我的口音泄露之时



↓积雪

坡地上积雪耀眼
四野渐渐响起垮塌声
一团团雪在地上碎如齑粉

荣光从来就带着寒气
垮塌声并非闷响如暮晚的钟声

雪开始耀眼即是风吹走积蓄的时刻



↓ 谈话

我们谈话的气氛热烈得像候车室
而话语是那行李,过安检
在那履带的尽头往一个不锈钢斜坡一歪
然后各自拎着各自的走开



↓ 泡桐花

草地上泡桐花横七竖八
这没有外盒的淡紫色小号
我曾经鼓起腮帮吹奏

模仿童年,姿势逼真
发不出浑成的声音
像一个三流诗人模仿大师

淡紫透出象牙白,颜料
无法调制。如此美,也不比
一个女人穿新裙多一份欣喜

嫩嫩的脆,淡淡的甜
唤醒了贫困年代舌头的记忆
最初的花蕊拂面如同情人贴脸

除了孩子青睐,什么时候
我还会撮着嘴,轻轻吹它——
吹出了曲调也不免消极

不免见笑于这个时代
至多获得树上斑鸠一声赞赏
远处或有猫头鹰神秘的响应



↓ 公园里的长椅

一把长椅背靠一片树林
四个铸铁脚深深铆入大地
小偷不能将它动摇半分

如此坚定不移,却像空洞的意志
不敌一场宴会的香肩
或扑克牌上的天堂

空的位置,落满了鸟粪
一个哑巴花脸不念白
林中鸟语仿佛它的阵阵咕哝

恋爱的身体在墓地滚动像松果
废弃的庙宇半开着大门
寂静中锈迹闪亮,毛刺竖起



↓  父亲的照片

“从这张照片就看得出
现在颈脖都干了。”
父亲坐在沙发上,说完
身子朝靠背缓缓靠去,手下意识
抚了一下右边的头发

仿佛在驱赶一只感觉里的蚊子
我们也一时陷入塌陷
这是父亲少有的姿势:大部分时光
他低头刨着门口的沙石
或仰首,把一把把干草塞向牛栏楼上

仿佛也赶走了我心中的欲念
一团冬天的冷雾袭来
模糊了窗玻璃,又渐渐呈现
露珠的明晰,水痕的确凿

挂在墙上的照片摄于十年前
正是我乔迁新家,父亲五十八岁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牙齿微露
整齐、洁白,如向日葵



↓ 希拉穆仁草原
 
雪白的蒙古包。烧红的铁条
一只全羊吱吱地冒油
八月草未黄,旗杆上没有
朔风呼啸,草原上游客如织

尖刀割着羊尾肉:乳白的
长长的一条,被一张嘴
嗖的一声吸进去,就像漩涡
吸进了一片花瓣

远处羊群仍在低头吃草
缓缓移动在希拉穆仁草原
它们没有名字,只做了标记
像囚犯们衣服上的编号

它们沉默,没有忧伤
它们云朵般涌动——啊,我不是
害怕“草原白酒”浓烈
我的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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