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

作者: 2018年10月31日15:21 浏览:1026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踮起脚,她的指尖
就要触摸到自认为的果子,
其实那只是花蕾,青涩的蕾壳包裹如小房间。
她天真烂漫,只会叫嚷:“果子,果子啊。”
那没什么不好,当世界落寞如枝头的山茶花,
在寒冷之中如我和她都需要一些阳光取暖,
那夜里的梦霾都被她摇摆的小手驱散了。
这并没什么不好的。
是的,我们都需要香甜的果子,
和玩耍的方法,包括人造园林
——沉默的自然。


一行点评:

叙事诗有几大忌讳。第一种,当然是线条粗疏、轮廓模糊,没有实在感。第二种则是“为叙事而叙事”,以为不断地堆砌细节就能够产生出诗意,却全然不顾叙事的层次感、内在转变和细节之间必要的逻辑关联。第三种忌讳,是认为叙事是为了最后的“结论”服务的,或者总要在结尾弄出某种“升华”似的结论。《采撷》这首诗虽然短,却是一个很好的示范:它不仅避免了上述几种常见缺陷,而且展示了有丰富经验的诗人是如何围绕着一件细微之事、一个小场景,来构成有意味、有层次转换的叙事的。

诗的开头两行对准了一个动作的瞬间,却为后面的转换留下了可能性。诗的层次感就是通过各种转换实现的。开篇不久的转换,是在“自认为”和“其实”之间发生的,它意味着认知与事实的裂缝。在头两行和第三行之间,除了这种“转折”性的变化(“看似……其实……”)之外,还暗藏着一种类比关系的结构:“她”其实就像是“青涩的花蕾”。“她”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就如同“花蕾”被包裹在“小房间”般的蕾壳中。第四行补足了对人物的塑造,一个儿童说着天真之词,仿佛花蕾在呼唤着自身的果实。不过,这种类比关系在诗中必须诉诸暗示和联想,不能说得太明确,否则意味会丧失大半。从第五行开始,诗从儿童的“小小世界”的场景,再次转换为成人世界的“落寞和寒冷”境况,在此境况中,我们需要“取暖”。在成人的世界中,“儿童的世界”就构成了我们所需的“香甜的果子”——这个内嵌于成人世界之中的“小世界”,当我们观看它、观看儿童的玩耍时,我们便仿佛在触摸“果子”,那些笼罩我们的“梦霾”也被“花蕾/果子”般“摇摆的小手”给驱散了。也许,看儿童们玩耍,就是成年人玩耍的方法。在这里,诗开头处的“儿童”与“花果”的关联,转换入“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的关联,它既是一种类比(成人观看儿童,类似于儿童观看/触摸花果),又是一种双重意义上的包含关系:第一重通过观看,使儿童世界成为成人视野之中的一部分(“我看着她的世界”);第二种则是成人心灵中内在地具有一个儿童(“我从深心中是一个儿童”)。重复了两遍的“没什么不好”和“都需要”,构成了诗后半部分的结构词,它们和“是的”共同形成了诗对心灵渴望的肯定。当诗人说出“我们都需要”时,成年人、儿童和花果之间就联结为一个共同体,它是对自然的原初共同体的追忆和返回,就类似于“人造园林”是对自然的追忆和返回。诗的结尾处的“沉默的自然”并不是一个结论,而是相当暧昧的一种关系:它可能是作为前面全部动作、思考和言说的“背景”而存在(如同沉默是一切语言的背景),也可能是作为“我们身上的本性”(自然=本性)而被提示,还有可能是作为整首诗最后所要返回的那个“更深的层次”(通过儿童的世界、通过人造园林来返回)而存在。这种暧昧性看上去却是清晰的,但它拒绝成为一个结论。

可以看到,整首诗的内在逻辑和转换方式具有相当的严密性,这种逻辑不是理性的逻辑,而是暗示、类推和处在不断变化之中的诗的逻辑。每次转换都将诗带入到新的境地之中,以至于更深广的沉默之域。通过这样多层次的转换,诗在“人性”与“自然”之间进行着富有感发性的思索,并使观看和叙述都保持在对真切存在的朝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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