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君芝

书页缓缓地溜过手指尖
时间的光线，打开一行行文字与插图
打开一扇通往元代的大门——
平阳黄氏螟蛉之子
那位半痴半醉的隐士
身怀绝技。他常在故乡虞山
在湖桥下的船上，抱坛大醉
看月光下的湖山影子
听船下流水中，诸多空酒坛
撞在夜色中“叮当”的声响
忆及坎坷身世，总会一声长叹
我依稀看见，赵孟頫在月色中隐去
有一众画客，正在指点江南的河山
而这位常熟人，迷恋湖光山色
将所见之处，画成《山居图》的长卷
成就一段曲折悲壮数百年的
——谜一般的画坛奇史

而现在，这段历史
蚀成了两颗时间的钉子
一枚牢牢地钉在杭州，另一枚
钉在台北；像两个又爱又恨的爱人
只能隔着一条海峡互望


鸟鸣

秋分之后
目睹一只鸟在山坡上
与一朵菊花谈心
让它与一株野草结成亲家

声声急切
鸟以自己的经历
融化一些疑惑与担忧
布撒下归雁长长的希望

我看见鸣啾下面是温润的故乡
是一拨又一拨金色的麦浪
我的目光
长出了一对银色翅膀


白露夜

夜晚来临，一棵桂树
努力清理最后一叶暑气
它不知蒹葭，不祭禹王——
那是芸芸众生的水路菩萨
它只想米黄色的香，能熟透一个满月

众生应该做些什么
清茶，米酒，龙眼，番薯，沙参……
也有人煨乌骨白毛鸡，茶酒佐菜
小区里有个男人在桂树下张望
几只鸟忽喇喇飞起，消失在黑暗中

谁收了这个夜晚的烦躁
跪拜慈悲的佛
夜不语，有风在北方来的路上
桂树的头上飘过一小片云
也不语。夜至最深时
会有泪珠从夜的内心轻轻滴落


一只小鸟耳鸣了

我缓缓走上西城楼阁
西城楼阁的台阶很是斑驳

楼阁城门下的马路，披着阳光余晖
与不远处的水湾打着招呼

一些微风倾侧着身体，让行
一辆“轰隆“着穿过城门的大型卡车

终于坐上楼阁垛口，那夕阳
与远处的云朵和山坡，一起凝视

我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数百年来是否有过同样的人与景

和平，战争，再和平，轮回着……
“啾——”有只小鸟惊飞而起

扰乱我思绪的，并非幸福的叫声
这小鸟，难道也被耳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