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出生的李梦凡有年少的老成、早慧的诗情,在组诗《大醉时,就彼此相恨》中,她仿佛站在路口,冷眼打量着黑白与彩色交织的时间光影、现实与记忆混合的年月隧道,她既想走近,却又害怕深陷而不可自拔;她既想保持距离,却又害怕被完全抛弃。对亲人的怀念与爱,对生活的旁观与拥抱,对往事的追忆与感怀,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都在她节制、从容的叙述与抒情中,一点点地呈现她内心深处独有的女性情感和心灵隐秘。她冷静的笔触仿佛寒风割面,有凛冽的锋芒,但字里行间是她炽烈的心跳、滚烫的呼吸,她的疼是隐忍内敛的,她的忧伤是明灭交替的,她少女的情怀是烈酒与刀锋,也是蜂刺上细微的蜜糖。
当然,她在诗歌的技艺上还相对有些生涩,部分作品中上下文的过渡与衔接显得不够和谐与畅达,对诗歌的主题也还需要更深入地挖掘和拓展,但对于一个才20岁的年轻诗人,我们已无力再要求她做得更多。
——推荐人:熊焱(《草堂》诗刊执行主编)
李梦凡,曾用笔名“记得”,1998年出生,江苏人。作品见于《诗刊》《扬子江诗刊》《草堂》《诗歌月刊》《西部》等,获首届草堂年度青年诗人奖等,入选多部诗歌年选。
大醉时,就彼此相恨(组诗)
未来的一天
归途的大巴车上
雨刷器扫去车窗上的黄昏
那些一闪而过的事物
都有着各自的命数
曾经想把一颗光芒微弱的星子
攥在手里,伏在脚边的沙粒
被风不停地吹
我的亲人遗失在荒野
一只枯叶蝶代替落叶在空中飞舞
迟来的羞愧让地平线微微颤抖
每一座坟墓都是漂泊的岛屿
每一个无名者都在交换沉默
死去的人已是万物
活着的人
不知该如何立碑
催 眠 曲
整个下午都待在人民广场
喷泉徒劳地敲击地面,有口难言
老人们一起下棋和跳舞
这些都无法平复日渐地衰老
每一个夏天都要感谢,任草木
肆意生长,洒水车低鸣着驶向未来
我们在琐碎生活中隐忍
在昂贵的房子里,安放余生
恩怨俯视着梦中的舞台
火柴被不断地摩擦,丢弃
为了仅有的温暖
一个人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祷告
但只要菩萨还端坐庙堂
就足已抚慰人心
自 省
幼年时,剥开糖果
体会到了甜,我真的以为
那就是幸福的全部了,这些年
学会的东西太多,能够放弃的却寥寥无几
树上的乌鸦能够轻松分辨出,哪一颗是
好果子,一颗果子就接受了命运
再多施肥和修剪都是多余
看刀子为众人流血
刀刃带着柔情在体内刻碑
大多数,只能对着手机屏幕流泪
对着这小小的一块光
仿佛圣人来到人间
在反复练习羞耻
最后的蛙鸣
很久没有听到蛙鸣,水流里的惊喜
松间的鸟儿立在针尖上,枝桠微微颤抖着
马路上,大货车的轮子碾压石子
碾压一路的风,是谁打着手电筒
让这黑夜仿佛又多了一条光明的路
多年前,我们躺在屋顶纳凉
看不见彼此的脸,远方排列的路灯是先祖
手中的火把,另一个世界擦亮的火柴
那就是尽头,世界何其小
一眼就看到全部
我们从不担心未来
无 题
有时我们无话可说
就埋头喝酒
胸膛里有火,在小小地燃烧
不必担心酿成大祸
大醉时,就彼此相恨
追求更多痛苦的爱
重复,更多痛苦的爱
远处的工地上,锤子有节奏地击打
金属碰撞的声音使人
满心欢喜,又产生怀疑
我走在路上
看每一个女人
都像是他的情人
无 题
躺在床上背对着母亲
我们一前一后小心地呼吸着
彼此没有打扰,床头柜上的一杯水
模仿着宁静的湖面,苔藓赤脚走在石头上
两个女孩,谁更美丽些?
白日里,我们像两块镜子争锋相对
面面相觑时,又爱上对方身上丑陋的自己
往 西
再往西,就是我居住的城中村
没人知道我具体住在哪一间房子
干枯的河床盛开着野花,蜂巢藏在屋檐后
昼伏夜出的蜜蜂从不在那里
酿造蜂蜜,从地铁站走进去
再从地铁站走出来
低着头,爱着路过的一切
往西,每天完成必不可少的孤寂
那 么 小
弟弟抱着父亲的骨灰盒
就像十四年前
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弟弟
那么小
一代人抱着一代人
现在弟弟抱着父亲
那么小
给父亲理发
一把推子,头发要剃光
到后脑勺时,轻轻给父亲翻个身
任何一点碰动都极为疼痛
碎发包在旧床单里,拿到外面抖落
再用热毛巾擦一擦头
擦一擦眼泪,父亲是有意识的
他偶尔还是能认出我,墙上的全家福
以及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收了起来
那些曾经痴迷的东西都已不再重要
父亲的眼角常常挂有泪珠
给他理发时,他一定是知道的
我们已经准备好跟他告别
他一定是知道的
所有即将到来的命运
都毫无防备
(原载《草堂》诗刊2018年11期,总第2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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