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我终于知道，我不是沙粒，是沙滩。
终于知道，我不是孤星，是星空。
包罗万象的星空，
所有星星在我的王国里煯煯生辉，
我是星空，是宇宙。

我不再仰视，因为他人需仰视我。
我不是沙粒，我是沙滩。
我不是站在巨人的肩上，而是用
词语的沙粒，塑造篇章的巨人——
我不再仰视:当信仰的天空已经崩裂，
当巨人在我掌中化为沙粒，
当巨人站立的大地，松散、塌陷、下沉……

诗人的坟墓不是——紫杉、水鸦和松柏以及萝菟缭绕的瓫碑，
而是词语的天空、这透明的水晶棺。

我不再是沙粒，而是沙滩。
我不是虚影、臣仆和奴隶，
而是拥有广大的——
词语、语言、篇章的王国的国王，
他们生活在我辽阔的疆域。我不再仰视。

我的王国，我的花园——玫瑰、蔷薇、毛茛和康乃馨，
秘密的玫瑰，扎人的蔷薇，海涅的、歌德的，叶芝的、阿多尼斯的，
济慈的、雪莱的、东昏海鳞的。
今天，我拥有自己的语言、王国、民族和习俗。拥有自由、幸福。

诗人无法用词语征服死亡，诗人无法用词语改变世界，
甚至无法避免自己死亡——正是死亡赋予诗歌荣誉。
诗人死，诗歌活。
诗人不止在稿纸里飞翔，不止在词汇的天空飞翔，
诗人还在死亡和血泊里冉冉上升、崛起。诗人死亡，诗歌博得喝彩:这民族
只爱她死去的子嗣，这民族是有爱心的，
这民族只爱坟墓和死亡气息，这民族的审美是正常的；
诗人在坟墓里飞翔，在坟墓里爬出，迎接曙光。
我不再仰望。不再伏跪。我拥有我的王国、人民、风俗、语言。

这忧伤的花园、秘密的玫瑰、温暖的宝石——永远绽放美，
像吸引流萤的漆黑，吸引诗人前行的宝石。
我的孤独有很多花园，花园里花朵有很多。
我是揉碎了孤独、忧伤、狂傲、梦呓，呈现给你、我的花朵；园里花朵很多。

今天，还有乌鸦、豺狼、毒蛇和鬣狗，组成一串串醉醺醺的、脑满肠肥的餐飨，
我是躺在叹息的残垣里，用惨白的月光，擦拭断翅。
我是用孤梦、清愁、星星和宝石，写预言的诗章。
今天，还有无头的苍蝇、暗窖的老鼠跟一个瘸腿的腐儒，在象牙塔里闭门造车、争吵，
未来的读者，会经过我的花园，撷下蔷薇一朵细嗅——
我的花园珍品很多，很完备，包罗万象。
我将从坟墓爬出，迎接曙光。从坟墓冉冉上升、崛起、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