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怒江醒来

如果你不是被叫醒
而是被惊吓而醒
说明你已经到了怒江

我知道你已经手忙脚乱
脚底板上的涌泉穴
开始沸腾，火苗上升
怒江点燃了你身上的油
遥远的女人看见了你
你看见了思想
从火焰中喷出香味

你急忙在天空的缝隙中写下：
从现在起，我是一尾骄傲的鱼
从现在起，我有了雄鹰的高度？


2.守住一条江的方式

在盛夏，提了一桶怒江里的水
放在枕边
又提了一桶，放在冬天的夜晚

离江最近的姑娘
做了谁的新娘

仍然会遇见惊艳的双脚
不怕刀山火海
能踩下一座山


3.在怒江你不敢跑

你多么想跑，想奔跑，想跑
可是你跑不动，也不敢跑
你还不如一只蚂蚁
因为你是外地人
就算有当地人拉着你的手
你还是不敢跑


4.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你非常想安静下来，安静下来
逼迫自己想出一句诗来
可你说不出话来，你不会说话
在怒江面前，你比一只蚂蚁还小
你刚出生 ，听见和听不见
看见和看不见
想或者不会想
你都会害怕，非常的怕
因为你的出生，不在这里
除非把蚂蚁泡成酒


5.真实而没有一点诗意

即使你牛高马大或满腹经纶
脱口而出的，仍然是：
啊，怒江，啊怒江，啊怒江
因为你的魂魄不在这里
会飞的，看不见你
会唱的，看不见你
黑夜，反过来惧怕你

而你执迷不悟，假装诗人
捞了一把又一把，怒江的水
捞了一把又一把，梦见的雪
然后把自己灌醉
血呼呼的爬上山坡
一转身一回头
想做一次滚落的洋芋
其实酒醉心明白 ，你不敢
除非把蚂蚁泡成酒


6.把自己放进竹筒里

在怒江，如果有人请你
喝水酒
装在竹筒里的酒
你应该深感荣幸
只要你的胃足够大，必须喝
直到你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
它才会醉
从水到酒，几乎没有任何预告

把自己放进竹筒里
会不会泡出诗来
难道这就是怒江里的水


7.我只会扔石头

很多人没有到过怒江
却写出了让人惊慌失措的诗章
用书本上的汉字吓唬当地人
怒江人若无其事，因为有怒江
怒江从来不怕无魄无魂的人
包括我
找不到诗，就用石头砸石头
然后扔进江里
就是不敢用石头砸自己的头


8.刀或外地人的阳痿

怒江的刀，很长
可以砍石头
可以让泥土冒出鲜花
如果你阳痿
请把接头暗号刻在刀背上
怒江的风会考验你
怒江的水会考验你
怒江的山会考验你
然后唱唱老百姓的曲子
然后忘掉泡酒的蚂蚁


9.诗在水里

如果你的翅膀掠过了山峰
又掠过了江面
就等于我闭上双眼
跳进了江中
那拼命翻动的，拼命向上升的
可能会被岸上的人称为诗歌
而往下沉的，被诗歌压死的
是在梦境中最勇敢的人

我逃跑之后
你伸出中指，随意插入
性感的怒江
漫山的爱情，吱吱作响
女诗人从外地赶来
喜欢上了山上的树杆


10.颂扬

不要轻易颂扬一个人
因为你能看见他的早晨
却看不见他的夜晚

之所以把一座山写得很高
因为我们根本举不起它
把一条江写得很低
因为我们根本压不住它

我曾经让怒江的水漫过胸膛
让心脏惊恐万状
像运送尸体一样溜过
怒江上面的溜索

在凌晨三点，和诗人危辰一起
在桥面上假装大醉，东倒西歪
捞出家伙往下面冲尿，哈哈大笑
直到天亮，也没有吼出一行诗
难道蚂蚁还未泡成酒？
(很多年后，越想越内疚。
对不起啊，1993年的怒江)


11.比如青蛙

会爬的，只要不死
就能爬上山，比如蛇
而跳入江中的，一定是
胆子大的
以为大江不过是一汪水而已
比如青蛙

如果一个人从高楼上跳下来
生前有可能痛恨过高楼大厦
那么跳进江里呢
难道是爱上了这条江
信任这条江
但我不敢跳，水性太差


12.请诗人带上怒江的水

灰尘绕过了你的影子
是因为你看见了怒江里的水
阳光落下来
是因为看见了怒江里的水
月亮跑出来
是因为看见了怒江里的水

雄鹰高高在上，是因为
嘴里叼着怒江里的水
哦，我的诗人 ，请带上
怒江里的水
你就可以进山了
藤蔓缠绕，你的魂还在
狐狸妖娆，你的魂还在
乌鸦盘旋，你的魂还在


13.可能是梦话

风从哪里来？
风从江上来
风啊，你从哪里来？
我从江上来
小哥哥啊，从哪里来
从山上来
小妹妹呀，你从哪里来？
我从山上来


14.民间方言的弦外之音

如果你的灵魂在树上
风会带她回来，在石头上
风会带她回来
在怒江的水里，风会带她回来
在别人的口袋里
风会撕破你的脸皮
在泥土深处，风会让她安息

当我写下：一片叶子
遮住了一条江
就听见老百姓在唱：
阳光是会转弯的
莫让灰尘弄瞎了你的眼


15.怒江的诗人叫怒江

我的一双手，甚至一个眼神
可能会弄脏一条江
犹如弄脏少女的乳房
唯有把诗经放进江里
让诗歌像水一样生长

我迫不及待，要在怒江成为诗人
怒江人说，怒江的诗人叫怒江

你总是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让声音携带嗓子里的
血丝，在空中闯荡

其实只要你脱掉外衣
喊一声
怒江啊怒江，我的怒江
像喊父亲和母亲
像喊老师和恋人


16.梦见

站在远处的我，看见你在燃烧
立即拨打119，110，120
（那个年代，一切信息靠邮票）

深夜的火光，热辣辣的翻滚
烫伤了狗和狗的眼睛
江里的水扑面而来，扑面而来
淹没了蚂蚁附近的洞穴
我的激素。我醒来

我哭了，我不害羞
在怒江面前，我还是婴儿
水的态度，就是大地的态度
无论你站得多高
你的舌头始终在水里
这是一条江与另一条江的秘密


17.水

我抱住了怒江的腰
气沉丹田，像大师一样发力
胡子挣出了一茬又一茬
仍不能把怒江举过山岗
我没有哲人的臂膀
我的腰就像一条被打断的狗腿

我趴在石头上，用舌尖
写下：谁率先弄懂了水
谁就弄懂了真理

然后躺下，拜鱼为师
师曰：你看见了
水的颠覆与妖艳
却看不见她的夭折与牺牲

水改变我们
因为我们跟着她跑
我们改变水
因为我们跑不动了


18.站在力量之上

站在怒江，站在力量之上
身高从1米63增加到1米73
站在力量之上，满山遍野的丰乳肥臀

哦，怒江的力量
趴下或者上升
如果匍匐，小蚂蚁就是大大的大师


19.迟到的回复

我带走了一块鹅卵石，和水
石头，被我的舌头磨成粉
变成了骨头
水，让一棵兰草开了花

报告怒江
我的魂，还在

也许我回不来了
但有人正在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