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李商隐

将隐喻的夕阳抛弃，
扯起一层灰色的薄雾，像
为老年的眼睛安放好白内障；
此刻的薄暮永无止境。

再一次，骄傲与闲适
被践踏入泥泞。
再一次青色的巨兽临水照影。
再一次我独立街头

求教驱驰而过的来往车辆。
天空像是墓顶，
灰尘和叶子沉寂不动。
唯有运动的车辆送来神秘信息。

车牌一如占卜的龟壳
——尾数为单，死亡。
尾数为双，生存。
交叉的街道竖起成巨大十字架

我被绑缚其上。我看见
驱车来往的人奔赴古原而去；
我期待着下一辆车早些来临。
而此刻的薄暮永无止境。


右手喜鹊左手乌鸦
 
冬季的简练，使符号的位置变得显著。
在午休散步的田野上，我感觉正
走出一篇有关命运的小说带来的沮丧
随手敲下一首诗。我和几位同事
几乎同时注意到那些鸟类：
它们不规则地点落在道路两旁的事物上。
不约而同，大家开始谈论它们的自由
（那是另外一种难以企及的轻盈）
它们栖息、跳跃，并对这不远处的艳羡
无动于衷。我惊奇地发现它们
竟然泾渭分明：喜鹊在右，乌鸦在左。
在古老的教训中，居右的家伙给人带来喜讯
而居左的倒霉蛋则永远因不幸而被鄙弃。
我相信这不是巧合：左和右，激进和保守
人生一再重复上演的悲戚和欢欣——
这使我更加走进它们：几乎无法区别它们的面孔
神态与动作也毫无不同，作为差别
颜色的标签则像旗帜一样鲜明。
我还不无悲哀地发现，乌鸦的体形
大过喜鹊；但值得庆幸的是
喜鹊比乌鸦活泼，像精力充沛的小精灵。
——或者是错觉？潜意识作祟的修改？
这时候，它们“呼啦”一下同时起飞，
不知不觉中我已靠它们太近
飞去时它们融为一群，不辩阵营
目力所及，无法再一次将其区分
我突然对同事们一挥手指
——看！蔚蓝的天空，飞去的鸟群！


灰喜鹊

泥上偶然留指爪。——苏轼

被现实涂抹的心
落下来了，
一只自枝桠间坠落向地面
觅食的灰喜鹊。

枝桠：生活中分叉的小径。
在上面，天空卸下
更多掩盖秘密的雪。

纸张铺开。我的一生都在反抗
自己的指爪在大地上
重复书写同一词语。

而城市的心脏
在更高的灯火中跳动。
像另一只饱食后
活泼的灰喜鹊。


减法之春
 
春色十分，被隔绝于窗外。
车厢内弥漫着汗味
使四月末的阳光
变得黯淡；轰鸣的马达
进一步混淆视听。
 
当他赶上早班的公交车
当黑色的公文包像飞溅的泥污
在城市里一闪而过，
疲惫的裂缝正沿着脚跟
攀爬向大脑
疯狂的爬山虎一样，悄无声息。
 
春色十分：电话亭上
站立的喜鹊用清脆的声线
把蓝天放的愈高；
温暖将女孩儿们的衣衫
削薄——哲人画就的曲线
得心应手。
 
他的内心的橡皮擦，
将春天当成失败的炭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