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孤独并不改变什么
但她还是爱它存在和经过身体时
瞬间消失
又瞬间无限膨大的虚无
像唯一一次出现在梦境中的一朵烟青色的荷
在胸腔里绽开
她的肌肤是透明的，或者，并不存在

她对黑暗怀有同样的热忱
所有像锯齿一样来回切割她的，难挨的，绝望的，无法摆脱的
都在黑暗中
与向往的，短暂的欢悦，相互熔融，甚至
相濡以沫

她总是希望能长久地处于一种永恒之中
像深秋的枯叶始终在飘旋
旷野一直延伸向无边的寂静
像一句偈语“遇佛杀佛，遇祖杀祖……始得解脱”
如此，无论以哪种方式出现在尘世
无论命运怎样转折
都会变成委身于自己的那份孤独
而它，并不属于谁


《冬至》

应该让一场雪从昨夜开始落下
让一朵雪花依偎着另一朵
让它们经过有桔色灯光的窗口时
轻一些，再
慢一些
窗台上的风信子就要开了，粉色的，蓝色的
约定

今天，人们都在煮汤圆
 甜糯的感觉，恍若一些美好的回忆
足够动人
足够，在十二月写下朴素的情诗
在南方与北方接壤的地带，还不能摇落一树雪白
像一长串哒哒的马蹄声，散落在月光下
白玉兰的花苞，已经站在树梢
几米远的春天里

知道我在想你
像一朵雪
或者，一朵花
落在你的掌心，你的睡梦里
而你，和我正说着话
我们借着夜色的寂静，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仿佛火焰，孤独，时光
有着相同的底色


《像一棵野草，歌唱》

火车驶过，清冽的空气因震颤发出呜鸣
不远处，又在修建一条高速铁路
往后的夜将越来越喧闹
远方，也似乎可以一蹴而就
不想抵达，陌生和熟悉后的陌生使人不安
偶尔，会深觉自己迷恋着这个小镇

小镇外的冬夏，慢慢生长芜杂的寂寞
老屋的井已经打不出水来
那不是竹篮
岁月浸泡的青砖敲响金属质感的渴求

这是十二月
这一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者一切的痕迹
都被一只站在枝头的灰喜鹊抹拭干净
天空澄明，辽阔
仿佛内心
终于，和旷野并排坐在一起


《感觉》

寒冷有时会变成承诺般的滚烫
梦境，亦或浅薄的意识
初衷一点点偏移，在刹那间失去耐心
像雪地上的肥皂泡，迅速结满冰凌
那么美的破碎

要是清醒没有归路多好
沉睡中一个冬天过去
另外一个夜，安放无法触及的月光
为安静下来的执着写一首诗
“爱，需要年代久远
而你来不及起身相迎，与相送”

此后彻底失去语言
沉默，迟缓，喜欢悲悯
那些黑下去的窗户，你终究给它们打开了灯
还要很久很久，才能看见一个房子，或者窗台
紫色风信子在那里枯萎了
瓶子里的水还有一半
包括空着的那一半，都是透明的



《摇草绳》

早年，爷爷用一架简易的木头摇车摇草绳
柔软的稻草
在爷爷手中源源不断地
摇出金色的安详
后来，一场意外让这种安详变成疼痛

许多年后，在冬天晴好的阳光下
黄灿灿的稻草铺满院子

父亲说，再做不动力气活了
语气无奈，像去年听从医生的劝告
戒掉香烟
他怕，咳尽身体中仅存的力气

坐在操作变得简单了的铸铁摇绳机旁边
父亲重复着添加稻草的动作
草垛像按秩序码放的岁月
被不停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