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10首）

田 斌

白发苍苍，白发茫茫
湖边那么一大片芦苇
是旧了的时光，是老了的秋
风一吹就摇曳，就荡漾
梦一样恍惚
苍凉

风在吹，黄昏的湖水在荡漾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在摇橹，在下网
他坐在白茫茫的波涛中
他坐在熔金的晚霞里
间或，他猛地咳嗽声
惊飞了苇丛中的水鸟
那水鸟腾起的翅膀
扇啊扇，扇啊扇
把暮色的苍茫，白发苍苍
往黑夜里，拖


《一条闲置河边的船》

一条闲置河边的船
好像从来就没有闲过

它总是在较劲
不是在与船下的流水较劲
就是在与拴牢它的绳索较劲
有时风也不省事
吹得它荡呀荡，晃呀晃

太阳照着它斑驳的脸
它铁青着
月亮轻抚它苍老的神态
它沉默无言

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它自己抱着自己的影子
感慨——
岁月是一条流淌的河
时间是留不住的过往


《萤火虫》

夏夜无眠。晚风习习吹拂
旷野的寂静无边
道路两旁的庄稼和
池塘边的草丛芳香四溢
你这个夜晚的享福人
聆听着大地起伏的心跳

晶莹，星罗，细碎的光在闪烁
池塘边那蓬茂密的蒿草
像一件缀满珍珠的婚纱
又像是夜的皇冠

水面上，那扇动翅膀飞翔的一只
像闪电
它把水中的月亮和繁星
以及整个夜晚的寂静
一闪一闪地
驮在它微弱的亮光上飞


《那夜》

月光如乳，如泻，如注
洒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
似床，如毯，像席

河边的草地镶上了银边
我们躺在草地上
沐着月光，静听河水流淌的琴声

偶尔虫鸣轻唤
像我们倾心的低语

风在吹，夜空的残云
擦着繁星，越飘越远

天空上面，似有神明
在暗自指引

我们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一起
触电般，一股暖流涌动
仿佛这就是幸福，就是亲情，就是爱

如此，我们两不相欠
像感了几世的恩，还了几世的债


《离乡》

夜的深处
我从睡梦中醒来
握着手里的火车票
惊吠小村里的狗叫
寂静的月光下
我和我的影子作伴
奔波中
风声有点像鬼叫
星星也眨着诡异的眼
我不知道自己的嘴里
哼唱着什么曲调
以此消除内心的恐惧
回望身后那条发白的小路
鞭子一样
狠心地
将我抽出乡野


《柴门》

小河边的柳条、竹枝
捆在一起
就是菜园地的柴门
其实什么也挡不住
也就是挡个什么猪啊狗的
人把它一拎
敞开的菜园地
是通途

菜园地的菜啊
葱绿的有些诱人
特别是邻家那个
弯腰摘菜的幺妹
风撩动她的衣服
她身体耸动的青春
令人着迷
让我年少的目光盯在那
发呆
仿佛直到现在
一刻
也没有离开

只是那扇柴门
留在我的遗憾里
未敢轻扣


《松林》

那么大一片松林
每一棵树在半人高的地方
都被割开一道口子
成V字型
下口上套着一个塑料袋
——接松脂
这么多年来
这片松林都忍痛生长
把流出的泪凝成脂
这也许就是它们的命
你看它们长得绿绿葱葱
高大挺拔，直插蓝天
举着绿色的旗
在风中摇曳，在风中荡漾
把美与爱献给人间
这仿佛就是它们的欢乐
瞧，它们把迷人的脂香
洒满山坡


《割草》

在向阳的山坡上，我看见
一个弯腰的人，正在神情专注地割草
那一片毡毯似的翠绿
她像剪羊毛一样，割一把少一把
她戴的草帽盖住了她的脸
直到她汗流满面
她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汗
你才能看见她一张青春的脸
她割的草，在她身后焉了一大片
阳光里混合着的青草芬芳的气息
仿佛她的体香，在轻风中弥漫
最后，当她割完了那片草
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把金色的阳光铺了一地


《垂钓》

清晨一大早就来到码头垂钓
码头人烟稀少，水雾在江面漫涌
几条停泊在岸边的小船
被几根铁链拴着
铁链一半浸入水中，一头被钉入泥土
仿佛几条被拴在江边的牛
风吹船晃，仿若牛在江边打滚
整个上午，除了有船驶过，江水涌流
江面上落满时间，落满光
偶尔，有几只水鸟在江面上飞
或落入岸边的草丛觅食
入水的浮漂旁，几条银针般的小鱼
在水面浮游，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你在江边入定，像孤独的时间
或寂寥的树，随着阳光偏移


《雨声》

夏日突发的暴雨
把我们拦在荷塘的凉亭
让我们成为雨中观荷的人
雨打在荷叶上
仿佛打在我们的心上
那跳动的雨声拨动着我们的心弦
我们听雨声打在荷叶上
像弹奏着某种熟悉而清脆的旋律
我们的耳朵里
盈满某种神秘的天籁之音
雨打在荷叶上
有的滑进水里，有的凝成水珠
在玉盘里晃动
仿若谁挂在胸前的珍珠项链
晶莹圆润，闪着光
雨下了一会儿便停了
可那荷叶边缘滴落的水珠
像是雨在继续
一声，一声
打在我们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