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记（组诗）

《太阳下山的地方灯火通明》

从南京到西安  我的心
一路向西  睡不着是正常的
那是太阳下山的地方
余晖泛出令人着迷的青铜色的光泽

就像一个古都走向另一个古都的
过程  整个世纪都无法安然入眠
持续不断的撞击成为持续不断的
历史  飞驰在轨道响亮的撞击声里

我睡在下面思考上面  我的
亲人醒着  忽略了奔涌而来的黑夜
只看手机里的西安如何变成
灯火通明冠名未央的长安

是的  十三个王朝就像十三个太阳
从唐朝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开始
碎裂  分崩离析的瞬间
箭镞的快和树叶飘零的慢

然后聚集时间  所有的
灿烂  在湿度相当的空间里生长
在秦砖与汉瓦的相视里闪烁
萤火虫一掠而过

 2018年9月26日

《爱如磐石》

补完天
女娲放下多余的那块石头
就是华山

花岗岩的硬
被一曲箫吹软
我们都是华山的孩子
一个叫萧史  一个叫弄玉

不是一次攀沿才能完成的
爱如磐石

 2018年10月15日



《视死如生》

秦始皇想要的陪葬必须跨越
生死的界碑  可明天至今还未到达

声音凝固在陶俑的脸上
冰冷的战事  脱落在黄土的下面

骃駒的骸骨渐已玉化
陶俑的青春永远冻在了朔雪的疆场

就像生与死的颜色停在泥土里  过往的
黼黻文章成了黄土上面晃动的枯草


 2018年9月


《无字碑》

放生的字像一群蜂鸟
悬停在碑前

肉眼看不见
梁山也不说

猜想的一对乳房其实是
石头流出的东泔河西漠水

司马道上走过字样的足迹
多了去了  要么

西邻述圣纪碑上的字
是无字碑上走过去的

无字无妨
碑额上的螭龙在飞

 2018年10月


《壶口瀑布》

太阳被沙尘朦胧
彼岸被水雾隐逸
乔木被山石遗弃
云在  沟壑在  鲤鱼在  河图在
看见和看不见的黄河水里

水下的距离拓展了水上的来去
一次永不停息的死亡
盖过内心渐次的重生
我可以肯定  除了你的一骑绝尘
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是多余的
在那里  女人的五色是多余的

味道全无  味道全无
我千里之外所有的念念不忘

 2018年10月5日

《静为躁君》

高低不平的岸边站满了高低不平的
人。不动。
水面的石头，峡坡及坡上稀疏的荆棘
云朵、鸿雁、山羊、远方的传说
不动。除了你奔涌的泥浆一样的水

遇阻举起的浪像一面旗
招展成凝固。我的
思想停在那里
你用你奔涌的奔涌
雕塑了盘古以来自己的沉静

我想星光可以作证
浪花的合唱所指向的
盛大而虚空的躁动
落叶般纷纷败落
无限的静扑面而来

 2018年10月10日

《承诺》

你  
我暂且叫你青铜吧
回声在你的名字里聚集
血  祭祀的大肉  母亲带血丝的乳汁
厮杀  仰天长啸的马的哭泣
和死亡相拥在一起
来不及传到故土的月光下

你把握着铸剑的火候
那个承诺  
被你千万次锤炼在等边的棱里

如果削铁如泥是你献给帝国的忠诚
那么王朝为何化成了黄土
你的剑被埋成了月牙
千年之后与天光相遇的刹那
挺复如初  
不朽的寒光  锋利的承诺  
就像一份时代的契约
就像你的蔽膝上留下的
电光石火的印迹

 2018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