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爹和二娃的哥哥

作者: 2019年02月19日07:54 浏览:31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幺爹,他的肩上,一直挑着一个担子
担子的一头,是一座山
担子的另一头,是远方的一片天
幺爹,是村子里最古老的娃
在村子里,他比他的两个哥哥都要古老
他的两个哥哥,靠一双赤脚,走出了这座大山
走到成都、走到重庆,求生,一直就不想再回来。
两个哥哥,是幺爹的思念,也是幺爹的自豪
他常常在别人面前讲天说地,炫耀两个哥哥在大城市的神秘。


幺爹,一直守望着这座山沟沟
幺爹说,他怕迷失方向,怕找不到路回家
所以他不敢出远门,最远到镇上赶赶场。
其实,幺爹有点不同
他的骨头,就是山上的石头长成的
他的血肉,就是田地里的泥巴长成的
他身上的汗水,是乡井里的泉水一口一口,
春夏秋冬,慢慢滋养成的。

他听不懂普通话,他听不懂其它地方人说的方言
可是,山沟沟里,深山老林中
每一种小动物、小鸟的叫声
他都能听得懂,并能学着声音唱山歌。

幺爹脾气崛犟、坚实、柔韧
村子里最难调教的牛犊,到了耕地的年龄
都是他在田地里,一沟一垅地
教成最驯良、最吃苦的老黄牛。
幺爹,是我们村子里
祖宗世代,自今传承下来的
唯一最正宗的老黄牛,田田地地
每一道沟沟,每一坎垅垅
都有他从小到大留下的脚印。

幺爹都八十多岁了
村里只剩下二娃的哥哥和幺爹两个能干活的男人了。
幺爹每天重复同样的劳作。担起挑挑,
把没有人种的田地都种上花生,苞谷,红薯,油菜,小麦,水稻,和各种菜蔬;
吃不完他也要种。他说:不能荒啊,太可惜了,长了草,地就生了(荒了);
他说:我每年卖粮的收入够孙孙一半的学费,过去哪有这么多的收成啊!
每当说完这样丰收喜悦的话,他都要有一句程式化的笑声,
笑声,“酣畅淋漓的甜润”,令人入心的亲切。

六十年代初,幺妈早年英逝,幺爹成了鳏夫
他一担一担担起挑挑,在田地里播种和收割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惜
都没养好长子的痨病(就是华小栓得的那种病)
痛失长子的滋味,只有幺爹的心才知道。

幺爹还有两个儿子
一个比我大几岁,长大了,到浙江打工去了
一个比我小几岁,长大了,到广东打工去了
刚去那几年,两个儿子每年都要一起回家过年
后来,他们都在城市里安了家
两个孙孙大学毕业工作了,都在大城市
都是幺爹照顾孙孙从小学到高中直到考上大学。

幺爹的儿子有孙孙了,幺爹的孙孙有儿子了,幺爹有了重孙孙。
他说:孙子能考上大学,是上辈子的福啊!
他又说:孙子能到大城市工作,是上辈子的福啊1
他又说:有了重孙子,我还没有死,是上辈子的福啊!
上辈子,是幺爹祈祷的福源。

儿子,孙孙,重孙,三辈人,没有齐聚在他身边,每年过年,他自己过。
但从未听到过幺爹有一丝的抱怨。
他座在村子的石磨上,提起烟袋,望着夜空中清冷的月牙,安享儿孙们
成长、立业带给他的满足。
他说:孩子们无论相隔多远,无论他们回不回来
只要心里想着,就是满满的幸福。
他常说:你们都回来,路上要花多少钱啊,太可惜了。

幺爹每天和田地里的禾苗、菜蔬为伴
他天天念叨一年四季轮回的节气,是他一辈子唱在心中的老歌。
节气,是幺爹人生的年轮,禾苗盛开的花朵,是他不老的青春。
他专注于田地里一株一株小小的禾苗,从种到收,再到入仓
到了深夜,一个人点着灯,抽烟,喝酒,看不到他有一点寂寞和孤独。

幺爹都八十多岁了
村里只剩下二娃的哥哥和幺爹两个能干活的男人了。
幺爹一生一世,重复同样的劳作。担起挑挑,
把没有人种的田地都种上花生,苞谷,红薯,油菜,小麦,水稻,和各种菜蔬;
吃不完他也要种。他说:不能荒啊,太可惜了,长了草,地就生了(荒了)......


不知道是幺爹真的想息息足,还是上帝为他点上了一干烟。
那天,幺爹在二娃的哥哥家的竹林里
担着挑挑,走着走着,轻轻的,滑到竹林的山坡下。
竹林下,是一条河流。

滑下去,他的双脚,站立在河水的泥巴里。
但他没有倒下,稳稳地座在山坡坡上,睡着了。
头,仰望着青翠的竹林
脚,深深地踩在酥软的泥里
手,紧紧地握住担子。
林荫,档住烈日的阳光
河水,平静、清澈,浣洗他劳作的汗渍。
荫凉的竹林,为幺爹撑起慢慢长长路上的
一把清凉的伞。

两天两夜过去了,二娃的哥哥发现他没有醒来
二娃的哥哥,才拨通了浙江、广东、成都的电话
二娃的哥哥用他肩上的帕子,用清清的河水,擦净身上的泥巴
二娃的哥哥说:“我听到幺爷在说,二娃的哥哥,我不能给您作伴了,二娃的哥哥,您—走—吧......”

二娃的哥哥听到远方火车的气笛在村口——长鸣!
回音在山谷,在河流,在田间,在竹林,长—鸣!
村子里,停满了远方的列车。

幺爹又对二娃的哥哥说:“二娃的哥哥,您—走—吧!这里—有我—留—下—来—守—着”。
二娃的哥哥,捧着他的脸,仿佛捧着一座山,仿佛捧着村子里一座座没人住的冷冰冰的房子。
二娃的哥哥突然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向村子里呼喊,幺爷—幺爷—
空旷的村庄,没有回声......
注释:
幺爹,是父亲最小的那个弟弟,也叫佬叔。二娃的哥哥是村子里留守的残疾儿童,二娃的哥哥从生下来那天至今三十多岁了,一个人留守在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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