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比一盏煤油灯，更能照亮小村的了

像霜天的麦芽，吐出微红的火焰
像鼓胀的豆荚，蹦出一个秋天
这是小村最大的暖。煤油灯燃起时
炊烟已飘荡成远方的云

2.
老眼对着昏灯，奶奶的银针
把岁月密密麻麻
纳在鞋底。她常常喃喃自语
一辈子说的话，大部分
都给了煤油灯

3.
灯窝将一半儿光亮，留给灶台
一半儿留在土炕

母亲和父亲，一个在灶间
一个在炕上，拉着家常
煤油灯似跳跃的孩子
在他们之间，传递着温情

4.
针线，笸箩，煤油灯
母亲在晚上，把一些破旧的岁月
缝缝补补

石板，铅笔，方格纸
哥哥姐姐们，在灯光下
涂改着人生

5.
萤火虫在窗外晃，煤油灯在里边晃
窗里窗外一样的黑，窗里窗外一样的亮

那么模糊的窗户纸，兀自挡不住
彼此地寻找

我在被窝里，寻找着梦

6.
夜晚去村小学的路
有坟地，有乱石岗
掌一盏煤油灯，照不到脚下
只看到豆大的一点光
引着一片沙沙声

我们大声说唱，把晚间刚学的两首古诗
连同腹腔里的恐惧
一起吼出来

7.
麦秸是好东西。清香，酥软
煤油灯套上罩，趴草垛后
听翠儿姐和举哥，悉悉索索说着情话
胸腔里第一次有了
煤油灯一样的温度

8.
贼娃子出生的晚上，一颗流星划过
秦老二家的煤油灯，亮了一夜
秦老二的银发，灯光下，闪了一夜
萤火虫绕着老宅，飞了一夜

两分薄地，三十成婚，五十得子
日子灯芯一样，榨取着
秦老二的油

9.
贼娃子下来录取通知书
秦老二刚走

一盏煤油灯，从村口照到坟地
送了他人间，最后一程路

10.
上元节，去老坟送灯，已无煤油灯可提
置一盏电子灯笼于坟前
比煤油灯抵风，比煤油灯出彩

不知先人们
可曾想像过
这人世间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