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相对论、量子力学与人类历史形成异质同构关系，

同样广阔、深邃，且不确定。

——札记

最奇异的天体不经意间出现

毁灭才是奇迹

谁能识见黑洞？视界彼此交织

谁见证了白矮星的坍陷

无数王朝也这样毁于一旦

黑洞，不就是废墟吗

从楼兰到阿房宫，到雨中玛雅

死亡的象征猛烈燃烧

核聚变与藩镇之乱一样

旗帜、呐喊与三叉戟

指向同一方向：寂灭、黑暗和寒冷

这个死亡的恒星

有恒心的死亡

黑洞终于成型：由于坍塌

由于自身的重力

没有人可以接近黑洞

自然也没有人能回到历史

抵达边缘也不可能

哪怕我们是一束任性的光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与西周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

都是某种与想象力近似的

波粒组合与折光记录

那些全人类最优秀的

头脑，正关注一对

在黑洞边缘状态紧密的相关粒子

设想其中之一进入黑洞时

会出现什么情形

我不知道周文王在饕餮纹、夔纹和龙纹之间

如何选择对胃的纹样

更不知道

波旁王朝的百合花徽章

是否被巷战的弹片削去根本

想一下废墟的体积

想一下多尔衮盔甲的重量

黑洞的前世

是个巨大的天体，质量如此之大

引力场如此之强

任何物质与辐射都无法逃逸

连光，也无法幸免于难

正如在《世界史纲》或《资治通鉴》中

言论和行动都无法逃逸

一部史书，册页或残片

虽然混沌、散乱，不连贯

却像一场没有由来的雪，一次狂风

裹挟所有这些变化和更替

任何一个传奇人物

不管是奢暴的石崇还是镇定的谢安

没有理由不被覆盖或吹拂

黑洞并不黑

而是不可见，如同坠入虚无

我们没有见过一个古人

也没见过一个高度呈现的今人

黑洞与历史同构

因为它们都隐形、不可测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

年轻时搞不懂魏晋制度与风气

轻抚一本《嵇康集》叹息

不明白他们为甚豪饮、狂言与吐血

也不懂得一个契丹神话

为凝聚八个部族而精心编织

不认识那个乘白马浮土河而下的

男子，契丹人公认的始祖

一个妇人乘小车驾灰色之牛

渡过西拉木伦河与之相会

因为我们在事件之外

何况，这些事件难以识别

我们只获得三维视野

对于天地人，只是略知一二

由于意识紊乱和人为障碍

由于雾霾与谎言，还有自以为是

我们看不见别的，只看见雾本身

而不是雾所掩盖的事物

我们无法返回现实

一旦进入历史，犹如进入黑洞

无法返回现实之纯粹原点

于是，我们发现黑洞火墙

能量巨大，足以保证

那些进入视界内部的人

还没等到被黑洞的引力

变成一根面条，在边界处

就化为无名的灰烬

从“滴血教堂”偶尔得手

到“戊戌变法”必然失利

引信被一阵大雨浇湿

而不是孩童灵机一动的尿

王者在沼泽附近空地

举行集会时，一阵暴风雨

伴着震响和雷鸣骤然升腾

云雾遮住了王，御座空空

他的身影从集会上消失

 “上帝憎恶裸奇点”

由引力坍缩所产生的奇点

只能发生在像黑洞这样的地方

但丁针对地狱入口所说的话

恰好可以用于“事件视界”

“从这儿进去的人必须抛弃一切希望。”

生活确是一个巨大的“场”

吸附或拒斥，移动中的混乱

边挥发边凝固，生活步入石化

晚清的漩涡不等于1871年前夕

德意志邦联一盘散沙的旋转

爱因斯坦不相信量子“鬼魅似的超距作用”

却迷恋于他的“统一场论”

量子啊，什么样的魔咒

居然让金融大鳄在取名时陶然自得

“场”无法统一，这是命定

一个印度人在恒河洗澡

不等于一个中国人在长江边嬉戏

“场”，如同生活本身

没有统一的机会，不相容

保持适度、有引力的距离

是银河系生气勃勃的根据

星星们相融在更广大的宇宙

正如不同种族和阶层的人

融合于人性、制度与美

人注定无法洞悉宇宙的秘密

星星分布在大脑的灰色沟壑

登上那空气稀薄的山峰

看到天体们争相闪烁，光芒彼此穿透

整个银河系从头顶疾驰而过

一粒微尘的无目的跳跃

与之完全匹配，要完整地说出它们

顷刻间的内部激荡

需要多少个司马迁写作百年

波与粒的二重性，精神与历史的

函数，宇宙秩序的先定和谐

造就我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

人。一个主体。一次创生

完全是宇宙所有力量汇聚的结果

并不因为人的重要，而是

宇宙自有它创造地球时的喜悦

不对等，不对称，宇宙为你诞生

而你，却没有沉浸在宇宙之中

哪怕一分钟，哪怕一次意识的微小波动

人，命定与宇宙相拥又分离

（内容来源：百科诗派微信公众号）

王自亮

1958年生于浙江台州。自1982年以来，先后担任政府官员、报社总编辑、企业高管，现为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1978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2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三棱镜》（合集，1984年）、《独翔之船》（1992年）、《狂暴的边界》（2004年）、《将骰子掷向大海》（2013年）等，诗歌作品选入《青年诗选》（1981-1982）、《朦胧诗300首》等选本，并著有随笔集《在地图上旅行》、《那种黑，是光芒本身》，批评集《孤独的慰藉》（合著），艺术鉴赏集《美的交响》，历史随笔《天马嘶云》（合著）等。尚有财经著作《风云纪》、《经营改变世界》行世。其诗歌作品获首届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百优作品奖，诗集《将骰子掷向大海》获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银奖，诗歌《钟表馆》获诗刊“首届中国好诗歌”提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