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我的对面是：停工了几年的烂尾楼
晶体状排列的空洞被不断挤压
这是黑夜的复眼，仿生学在捕捉我
要用相对的静止去和一条蛇勾心斗角

一株陷入现实主义的梧桐开始思考
天气依然寒冷，春天还远没有到
彩色的人类从他眼前路过，像一群
因为受伤而惊慌失措的花鹿

如果雨下得小一点，我还可以走更快些
在那些打着伞的行人中间隐藏行踪
和梧桐在恰当的时机来一次王车易位
生活永远都在被意料之外的黑棋追杀

雨幕之中有的人和夜色交换了刀子
对于这些，我假装没有看见。

潜水艇（读沈方《隐身孩童》而作）

雨水已经连续下了两周，即使在南方
也是一件难得的事。城市趴在陆地上
现在它是一个巨型排水管，水流将我们
卷入其中，在下一个焊接处和野马群汇流

时间挂上R档，在庞大的冲力下开倒车
如果运气够好，我们会获得一两个座位
像我的一位导师一样，在亡命途中
退回到一只鱼的体内，覆盖全身的羽毛
变为坚硬的鳞片，前肢成了挥动的鳍
我们奉若神明的肉身都是钙制的潜水艇

生命本就起源于海洋，一场连绵的大雨
成就了我们回放自己的契机。去清点一下
进化让这个碳水化合物帝国失去了多少

报纸的头版将用“百年一遇”来形容这场雨
我们会读它，然后像真正的楚人一样制造圣母
和她一起在堤坝中生活，并学会种植芋艿

今晚没有月亮

今晚没有月亮，他们寻到了井盖
天空已经密封，一滴水都无法逃脱
一只鹭鸟妄想倒流，它的白色在燃烧
沿街的灯光像抽屉一样被逐一抽出
一棵惊慌的梧桐叫出声来

在一个玻璃器皿内，天气重复播放
伴随音乐声，她在跳舞。她的舞鞋
像两只旋转的白鹭，孩子瞪大了眼睛
细数那些亮色的羽毛片（他从未数清）

云层在你的自言自语中降落
低气压的撞锤正敲打着模具
你寄希望于自己会是流水线上的残次品
你在保留一些不一样的部分
并最终逃过纠察队的哨子

如果一艘脱离了航线的破冰船
从反方向开凿冰层，它是否可以抵达
陆地的中心。就像一个希伯来人
从埃及回到了巴勒斯坦

融雪

邮筒复原的时间低于48个小时
现在才过去一半，它已经回归墨绿色
橘色的街灯照耀之下，像一个江湖隐士
冰冷本身具有的人生哲学无法掩饰

在网络时代，只有下雪的时候
一只邮筒才能是他自己。他将尽情享用
烈性的雪花，即使这些白色的女人
曾经不止一次地刺伤过他

他等待的心情像一个怕错过巴士的孩子
邮差并不是每天都会来
只有下雪的日子例外，那个骑着
同样是墨绿色自行车的人会打响诗歌般的铃铛

最终融雪的时间被定在十一点半
这是格林威治时间，他并不清楚东半球的时差
所以一切看起来似乎更加简单了一些

极冷空气

极冷空气蓄谋已久
你看着，也许第二天雪就会来
你知道他会怎样地发起攻击
时间、地点、军队的数量和武器种类
你都很清楚，就像这一切由你亲自策划
有一些事情是必定要发生的
时间旅行者经历的循环无法破解

两只黄褐色的流浪狗从眼前跑过
它们是街上仅有的活物之一
或许它们出于其他的目的，比如两位秘密警察
水气覆盖的街道在自我折叠
像大萧条时期的纽约，所有的生命都成为了静物

事实是，没有一棵行道树在下跪
即使他们的户头里已经剩不下多少片叶子
这些犹太人表情肃然，仿佛在重温20世纪

极冷空气的军队大踏步开进
这场仗不用打就是胜利的就像上次那一场

而他们的马蹄正变得僵硬
而他们也许会死在这里

桔子树

很多个秋天，我是在这样一棵桔子树下度过
它巨大的绿色穹顶，挂满青色和橙色的星体
处于两者之间的，正在进行一场引力的转化
颜色区分了星核的诞生时间，那些年轻的球体
正如当时热衷于窥探万物本相的我，生活给了
一道简单而直接的酸味警示，它最终影响了
我敏感并且胆小的味蕾，这么多年过去了

至少，没有其他的事物可以如同桔子树一样
自我创造出那么多深奥的词汇。我们仰望植物
和阅读一本书籍并无差别。而人性的弱点在于
当我们拥有一棵桔子树的时候，我们希望
它就是整个宇宙，它的完整的星系在等待采摘

已经不会再复现第一个秋天来临时的场景
我们仅仅是站在树下，等待成熟的星球
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掉落在地表，然后炸开

在雨中

三个亚里士多德转身走入雨中，再等等
或许还有第四个和第五个。这些吴国人
他们酸涩的脑袋上顶着厚重的黑发，看吧
像是一群熄灭的火柴在奔跑。充满矛盾的
夜晚，他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场
关于火的传递计划宣告失败，第一个分身
需要回到大陆的另一端去推演其他存在于
复杂的哲学体系中的可能性

吴国人此刻正在流失燃烧的本能，在雨中
他们用以维持个体独立的磷已经消失殆尽
无边的黑夜裹挟着水分，这会让他们最后
的辩证欲望受潮。以致于当一辆轿车锋利的
大灯直刺而来时，木制的亚里士多德忘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