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遥望曾经的曾经

晃晃忽忽的
霓虹灯幻化成了乌桕叶

透过老乌桕火红的叶子
依稀摇曳出故乡渐渐褪色的秋韵——

枝头上挂得高高的柿子
像熟透了的红太阳，又红亮又润泽
诱惑着所有人的爱情

蝈蝈的弹唱
让叶子们害羞了起来
红着小脸相互躺藏着、闪烁着

丰收的香甜簇拥着挤满了田野
孩子们的追逐、嬉闹
让整个秋季空灵起来、稚嫩起来

整个白天秋日的阳光都是满满的
闹腾着、翻滚着
却让人感觉那么安静、恬适

夜晚小精灵们的音乐会准时开始
荧火虫，星星点点的
夜晚才热闹起来，生动起来……

乌桕叶摇曳
坚定地映出都市的霓虹

我蜷缩在霓虹的背后
看乡村的歌谣
在都市的后街流浪

妈妈的童谣
藏在了手机铃声中
日渐艳丽，也日渐嘶哑



（二）
都市芦苇

芦苇的家本应在沼泽水岸呀
相聚成荡，野趣横生：

隐藏在草丛之中
默默地酝酿三个季节
秋天终灿烂成飞雪
然后在惊叹声中
轰然枯去

这个草中的野丫头呀
疯疯颠颠地长成了壮汉子
也只是为在秋天狂舞一回

一直的一直来
芦苇也就只是当作了芦苇
于是历史就把出淤泥而不染给了荷
把高风亮节给了竹

也只有挑夫走贩
才把它真当作草呀
当饲料，作药草，制草帘
当它个挣钱的工具
抑或一个娱乐的工具

后来呀
也不知道是芦花顽皮溜了出来呢
还是被霓虹灯诱惑，排错了队
也许就是西风真当把它飞雪吹来了
或者都市的鸟儿偷来作了孤独时的玩具

总之就有那么少少的，少少的
种子而不是根茎
在都市发芽了
长在了屋顶、墙角、路边
长在了都市潮湿的背面

不可思议的是
它呀，竟真的
滋润着南方湿润的空气
硬生生把根扎进生锈的水泥里
把花扬在脂粉味中

只是再也不能相聚成荡了
一株株、一簇簇地孤独着
也秀不出漫天飞雪

其实呀，都市人并不认识芦苇
总说，它就是狗尾巴草
是山野的逃兵
它扬的是飞絮呀，让人直阿嚏

没有人想过
它在摇曳的风中
还能嗅得出沼泽水岸的芬芳嘛
还记得飞雪一般群舞的陶醉嘛



（三）
乡村，迷失于城市的疯狂小子

那弥天漫地的雾呀
就是乡村相思的泪

在乡村不懂相思的时候
就是一个不顾不忌的野小子
快乐、单纯，充满了童真

春天刚走近，这个野小子就挣脱了襁褓
肆意地在田野泼撒稚嫩的笑声
让植物们探出了惊艳的脑袋

到了夏天，这个野小子壮硕起来
整天大汗淋漓地和植物们玩着色彩游戏
连夜晚的梦都一身的青草味儿

秋天时，抽了穗的野小子玩得累了
就和小动物们一起开起了音乐会
金色的旋律铺展开丰收的香甜

冬天来了，少了玩伴的野小子嘟着个小嘴
呼啦呼啦地使着小性子
把寂寞揉成白色的雪花来逗乐自己

后来可笑的人类对野小子的四季腻烦了
就抽出乡村的一根肋骨来
捏了个没有四季的城市

当城市开始长发及腰时
乡村竟傻傻地爱上了城市这丫头片子
野小子就弱智了，憔悴了，疯癫了

只是呀，城市这娇小姐太奢华太贵族
傻小子又太乡野太童真，就总是表错了情

春天时，这个傻小子奉上羞怯而笨拙的相思雨
却潮湿了街道，泥泞了城市的心

夏天时，傻小子带来青草般芬芳的热烈爱情
可这丫头片子对青草过敏，躲进了空调的虚情假意

秋天时，傻小子送上金色香甜的浪漫定情物
却被扔在了风中，灼伤了小丫头娇嫩的皮肤

冬天时，傻小子把洁白爱情酿成了漫天飞舞的情书
可灾难了城市，让这小丫头一度瘫痪

再后来别人告诉这个傻小子
城市在夜晚疯狂舞蹈，在白天昏昏然世俗
而乡村在白天纯真泥土，在夜晚恬恬然安睡
那就是两个永远平行的陌生体

可是，乡村就是一个痴情的疯狂小子呀
对城市的爱情，如野草般疯长、疯长
总幻想这丫头片子会把雪花织成白色的婚纱

一年又一年，那相思憔悴成了泪
那泪又从雨滴憔悴，成了雾
连那乡土的纯真也被碾作了尘埃
而那个疯狂小子还是把相思注满了天和地

那相思是飞舞成了雾，网着了天网着了地
可——
能越过漫长的冬天
等到城市睁眼看四季的某一个春天嘛

这个痴情的疯狂小子呀
从不思考这个漫长的问题
只是不顾不管地挥舞着爱情的大旗



（四）
飘浮在城市的树

我就只是一棵飘浮在城市的树
早就和城外的乡村没了关系

就像各色的城市打工者
早已经融化在了霓虹的光影之中
那些或清或浑的小村
只是偶尔旅行时所见的风景

要说故乡
不知道出租房般的苗床算不
要不就是曾和外婆一起留守过的苗圃

其实呀
我还是更喜欢这个都市
虽然它总是乌烟瘴气的

就算它对我总是刻薄了点：
地下总是有那么多的水泥砖块
让我想伸展的根变得伤痕累累
空中那么多玻璃折射的尖刻的光
吱吱地割碎了我正光合作用的绿叶
脚边那么多的热腾腾的噪音
扎扎地辗扁了我正梦想着的枝节

可也就是这儿才有：
空气中源源不断的二氧化碳供养着我的叶子
让我总还是能磕磕碰碰地长大
土壤中虽然施的虽是有塑化剂的复合肥
可总能够满足我越撑越大的食欲
就算人们争风吃醋打坏了我的枝枝丫丫
也有三甲二甲的专家来修补得漂漂亮亮

什么故乡呀家乡呀
那就是老得将要枯萎的历史
是有幸从城外挪到了城内的老树们
在滋润和富足后的一种做作一种姿态

城里的老树们
也就在精神上憧憬憧憬森林
却早已丧失了野外生存的强悍
至于我们天生就没有乡野的记忆
我们的现在和未来就一直飘浮在城市

虽然我们不能像鲜花一样在城市登堂入室
只是孤独地流浪在都市的背面
三三两两地，再也不能成为壮观的森林

可就是我们在城市的水泥中扎下了密密的根
也不会像鲜花一样那么快就枯萎了
哪怕不成林，也一代又一代地生长，生长

就算是孤独着，飘浮着
我们依然还是树：
一棵披满了梦想和伤痕的枝叶的树
一棵奋力伸出臂膀拥抱阳光和尘埃的树
一棵在泥土和垃圾间尽力舒展根系的树
一棵努力地长成属于自己的风景的树

我们在城市飘浮着的梦
终会是城市呼吸不可或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