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先生所提出的诗的三美理论---音乐的美建筑的美图画的美,实际上隐含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优秀的顶级诗人,一定有着极高的审美层次,且往往具有常人罕见的美学通感。此时的诗人,就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内力沿周天运转,源源不断无穷无尽随意挥洒,诗人的灵感与诗意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灵感的成诗率很高,成就绝世名篇的机会也远远高于普通诗人。
审美达到某种境界后音乐是可以转化为画面或视频的。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月光曲据说具有强烈通感的人在听时可以达到这个效果:皮鞋匠静静地听着。他好像面对大海,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个连一个的朝着岸边涌过来……皮鞋匠看着妹妹,月光正照在她那恬静的脸上,照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她仿佛也看到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象——月光照耀下的波涛汹涌的大海。此时你发现诗意的文字本身有着极优雅的形态且能与音乐画面形成通感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具有顶级通感的诗人,听到好的音乐能成诗,看到好的画面能成诗,同时她的诗又具有强烈的音乐流畅美与画面感染力。读他的诗,你甚至能读出交响乐与钢琴曲或小提琴独奏的差别。顶级的文字,不光具有强烈的画面感与张力,甚至能读出一种极美的镜头感----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画面的斑驳与摇曳。白鹭划水而过的时候/岁月一时明亮起来/斑驳光影一时摇曳起来/白光闪闪的柳叶一时清晰起来/碧波之上蜿蜒虬枝/也有了勃勃生气。这就是有强烈动感与镜头感的文字。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其一头一尾均具有强烈的音乐感: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你仿佛听见在淡淡金色夕晖中,轻轻的鼓点有节奏地从容敲击,空灵悠远如梦如幻的轻音乐如达达的马蹄在明暗相间的小径上奔向远方,如浪漫的波浪沙沙的声响轻轻拍打海岸。恰与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在我的脑海里,看到这样的文字,我会自然地将其与我听到一首德国音乐节上的打击轻音乐联想起来。这就是通感的魅力。
还有的诗,音乐感与画面感均不特别突出,却受到诗人极度的推崇与喜爱。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是因为中文教育长期的诵读唱和带来的一种独有的口感或者叫诵读美感。比如欧阳修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就得到女词人李清照的极度喜爱。杜工部的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读得越久,越能产生潸然泪下的悲怆。五律七律中的偶句,工整的对称美能带来这种强烈的诵读美感。此类诗,必须是带有感情的朗读或诵读,直读到怆然泪下触及灵魂,才能将其美感与妙处体会得淋漓尽致。没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了解,光是眼睛看看,是难得其妙的。骈文名篇中其骈四俪六的格式很得诸多中国文人之喜爱,也是因为它们将中文的诵读唱和之美发挥到极致。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其诵读的高度美感经得起国人千年万年的诵读下去。
总体来说,诗句的美其侧重点各有不同。有的具有流畅的音乐美,画面感镜头感一般;有的具有强烈的画面感与镜头感,同时由于韵律与暗含的节奏感,音乐感也很不错。还有的诗,属对工整,平仄协调具有中文独特的诵读唱和的美感从而口感极佳为人们所熟知并久久传诵。中国历史上千古传诵的绝佳诗句,从美感的角度来说,大致逃不出这三类。过于晦涩难懂过于拗口难读走极端固然不可取,但过度口语化,结构形式过于松散,表达过于随意化毫无美感,这样的文字又无法称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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