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历经沧桑,仍然天真如初
三四岁的时候,因为没人照看,父亲外出,就把她锁在家里,一直锁到她上学。她只能和影子说话,满心想的,是窗户里的光更明亮一点,是有一个人能从窗外经过,留下人间的只言片语。
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在大悟的一个小镇,守着一个小粮库。每天像一个机器人:收粮食,开票;收粮食,开票……唯一的乐趣,是去田埂上看野花野草、蚂蚁瓢虫。
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去了北京,先做了几个月文字编辑,又做了几个月生意。这个南方的小姑娘,从来没想到北京有那么大的风沙。早上,她推着自行车,推着纸箱子往早市走。一阵风把自行车吹翻,纸箱里的锅碗瓢盆泼了一地……
她是燕七。
十多年来,她去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工作,唯一没有放弃的事,就是写诗。
她的经历,不能说不沧桑,但在诗里,她始终是天真的少女,甚至是无瑕、纯洁的孩子。
她的诗集《鲸鱼安慰了大海》,就是一部天真之书。
里面的诗是这样的:
地球怎么可能是圆的
地球怎么可能是圆的
你走了那么久
还没有回到我身边
从不对你说
我从不对你说,喜欢你
我不给你尘埃给树叶的压力
从不骗自己说,喜欢你
我是善良的蜜蜂给自己留了一点蜜
有人说燕七的诗太简单。生活的曲折,在诗里全无反映。这不是实情。风吹过树,树哪怕岿然不动,总少不了沙沙作响,燕七所经历的沧桑对她并非全无影响:
甜的孤独
你给我思念
我就给你思念
你给我温暖
我就给你温暖
你给我孤独
我全都收下
独自咀嚼孤独里的甜
好的坏的,她照单全收。这是她的人生态度,就像她经常引用的罗曼·罗兰的一句话: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对燕七来说,写诗也许就是:在历经了沧桑之后,依然以一颗天真的心,去处理经验,去面对人生。
我们本来都是天真的人,只是在俗世里待得久了,蒙上了灰尘。只要一声呼唤,我们就能复返天真。
燕七的诗就是这声呼唤。
燕七无心为新诗的小传统添砖加瓦——是无心,也是无力——而乐于回到诗最本质的意义:发现身边的事物,发现自我,发出那一声惊讶、喜悦的“啊”。
刘慈欣在《诗云》里说,世界上第一首诗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唉。
前面的啊,代表发现的惊讶;最后一个“唉”,是一声叹息。燕七的诗里,当然到处都是“啊”,也有很多“唉”:
小花
昨晚梦见,自己长成一朵小花
长在野外的路畔,仰着脸
和许多的小花一起排列着
你的马儿踩了我一脚,你一定没有看见
唉,我低到尘埃里去了,这不堪一击的遇见
生而为人
梅树的香气引来很多人围观
有的人驻足欣赏
有的人折断它的枝桠
它疼的全身发抖
生而为人,我们也一次次被折断,被掠夺
最终像梅树,一样沉默
这是燕七的丰富。她的诗,确实如老树画画所说:“清简、质实、明净,了无尘世的心机”。但单纯不是单调,不是鸡汤里说的“小确幸”,而是过尽千帆皆不是后的返璞归真。
我们不会被世界温柔以待。自然的法则,生活的羁绊,从来不会照顾我们的情绪。我们只能让自己铠甲坚硬,而心里,始终有一盏灯。光线不用多强,只需要照亮自己脚下的一小块。
燕七的那盏灯,照了她许多年,照亮了许多事物,那些照亮之物,组成了《鲸鱼安慰了大海》。
《鲸鱼安慰了大海》里有138首燕七的诗,32幅老树画画的图,包括老树画画绘制的封面图、鲸鱼图——封面图老树画了很久,甚至还提供了一个封面设计的样稿。
对于大众来说,燕七还是“无名之辈”,很少——几乎从来没有——在刊物上发表诗歌,也几乎不参加诗歌活动。但她的纯粹、天真,使她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愿你们能喜欢这本书,愿你们历经沧桑,不改天真。
一生的时光
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每天只说想说的话
和喜欢的人牵手
在你眼前傻笑
连爱都说不出口
落叶
落叶洒满草地,月光铺满夜晚
我们踩着落叶,每一步都吱吱响
该如何形容这感动
抬头的时候,你在我身旁
前世是云,今生是花朵
我是一朵花的时候
有时候我想成为一朵云
我知道,前世就是这样
我是一朵云时,又想成为一朵花
野花唱歌给自己听
野花长在山坡上
野花在山坡上凋零
它给自己唱歌
无人聆听
奔跑的火车
火车不想说话的时候
跑得特别快
黑暗不能阻止它
大雨不能阻止它
心动的人不能突然不爱
奔跑的火车不能突然停下来
懒
懒得奔波
懒得计较
懒得证明
懒得想
懒得爱
懒得做一个不清白的人
隐身术
我只想去一座山
练习一种法术
我要去你身边
你看不见我
你对着任何人笑
都是对着我笑
只有我
能触碰到你的孤单
鲸鱼安慰了大海
不是所有的树
都能在自己的家乡终老
不是所有的轨道
都通往春暖花开的方向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盛开
不是所有约定的人都会到来
我知道,是流星赞美了黑夜
鲸鱼安慰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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