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浩大，铅灰
一朵或两朵白云，惨淡
踽踽天际，抱不紧自己
天空之下，再下一点
两间草房矮小萎靡
门前有路，草绳一般逶迤向远
系住童年的眺望
 
沙石路与车轮反复磋商
咬出清灰，细腻温润
面粉一般诱人
日头正辣，汗珠垂落
溅起一声叹息，隐入虚无
门楣低矮，关不住清贫
 
小脚阿婆被岁月一再压低
佝偻，身影蹒跚
大拇指扣在粗瓷碗里
清寡的井水似乎有了盐分
需多饮，才能嚼出香甜
倔强的阿婆端来慈祥
皱巴巴的日子，暂时松解
缓过一口气来

枣树桩子截成的桌凳
坚实，比阿婆更低
年轮落满光阴
磨出奢望的眼睛
常常分不清，婆婆、爷爷们
被岁月雕成走动的兵马俑
需凭热乎乎的寒暄
标明身份
 
他们聊家事、聊庄稼、聊卑微之事
也聊一些高处的东西
比如头顶上这冠洋槐，虬劲
那棵更高更直的，遭遇雷击
倒在老伴过世那年
树上蝉鸣嘶哑，一路空旷
收不到回声

远处有池塘，蛙鸣空寂
只在暗夜里开工
村庄，被缝在更远更低处
低卑的草木葳蕤
匍匐着与庄稼争食
此时不宜看天，眩晕
这一幕出现在早年，途径
县城与外婆家之间（，的沙坝村）
 
阿婆终于不再低下去
连同一个时代印迹，埋进
纠缠不清的槐树根里
多年来，炊烟起落处
乡愁被一次次抬升，落下
在失重的夜晚起茧，结痂
我能做的，时刻找寻
一副合适的画框
框住这烙在心田的图景
又担心，框不住
蛙鸣和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