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驮着太阳
走遍阴暗的角落
他驮着太阳走下山坡
他在月亮之船上垂钓星河
月亮之船 停泊
他驮着太阳
走遍阴暗的角落
他驮着太阳走下山坡
他在月亮之船上垂钓星河
月亮之船 沉没
他驮着太阳
走遍阴暗的角落
他驮着太阳走下山坡
他驮着太阳走下山坡
他驮着太阳走下山坡
走下山坡
他驮着皮囊走下山坡
走进人群 走进 迷幻的灯火
月亮之船 沉默
这首诗里有一个字是值得提一提的,哪个字呢?“驮”字。
驮,本义是指骡马负载货物,后来也用于人,指人用背部承载、搬运重物。用于人的时候,我觉得这里面是暗用了比喻的——人像骡马一样负载着什么什么。需要用骡马来负载的东西一般是非常重的,比较轻的东西我们可以用手来拿、捧、抱、提,稍微再重一点的可以用肩来扛、用后背来背。
这首诗里面,有两个地方用到了这个“驮”字,分别是“驮着太阳”和“驮着皮囊”。在这里,太阳和皮囊为什么要用“驮”,而不是用“拿”、“捧”、“抱”、“提”、“扛”、“背”?这要从这首诗的象征意义来理解。
从象征义来看,“驮日”,所驮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太阳,而是“给世界带去光明或维护世界的光明”这一崇高的使命;“驮着皮囊”,所驮的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皮囊,而是“人的一切欲望”(皮囊,喻指人的欲望)。但凡对人性、自然法则、人类文明的演进历史及人类的命运和处境等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无论是背负“维护世界光明”这一崇高使命,还是背负“人的一切欲望”,都是异常沉重的。而“驮”字,如开头所言,它所表示的可负载的重量,要比“拿”、“捧”、“抱”、“提”、“扛”、“背”等动词所表示的可负载的重量要重得多,所以,在这几个动词当中,“驮”字是最能凸显这里的“使命”和“欲望”之沉重的,也最能给人一种沉重感,正如“飘”这个字会给人一种轻盈的感觉那样。
有的人可能会问:照你这么说,“运载”这个词——一般是指车、船乃至火箭运载,它所表示的可负载的重量岂不是比“驮”字所表示的更重?岂不是比“驮”字更能显示这种沉重感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们要注意的是:“驮”是人或动物来驮,人和动物是血肉之躯,是有生命、有感觉的,人或动物驮着很沉重的东西的时候,你会感受到他/它的那种沉重、艰难以及默默承受沉重、艰难的那种勇毅、顽强和坚韧,他/它会引起你的同情和感动。而“运载”,如上所述,一般是指车、船乃至火箭的运载——这是工具或机器的运载,工具和机器是没有生命、没有感觉的,无论运载多沉重的东西,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引起你的同情和感动,你看到车、船、火箭运载重物的时候,你一般也不会联想到沉重、艰难、勇毅、顽强、坚韧这样的词语。
因此,尽管“运载”这个词,它所表示的可负载的重量比“驮”字所表示的更重,但在这首诗里,它并不比“驮”字更能给人一种沉重感。由此可见,“驮”字所以能给人一种沉重感,还因为这里面有“同情”的作用。
此外,在这首诗里,“驮”字较之“拿”、“捧”、“抱”、“运载”等动词来说,还有一个优势——它跟落、坡、河、泊、没、火、默同韵,而且几乎每隔一行就出现一次(都在句子开头的位置上),由此在韵律上,彼此间(首尾)形成了一种呼应、和谐,使得整首诗更富有韵律感和音乐性。
因此,可以说,这首诗里的“驮”字是无可替代的,用得恰到好处。
启示
词语是有轻重感的。词语的轻重感是指词语给人的一种感觉,一种关于重量的心理投射,它跟词语所表示、关联的重量有关,同时也跟人的同情作用有关。
作者简介:梁铁心,90后,著有《诗绪集》《一首诗的学问》《思想健美录》等文字作品。目前独立运营以“鉴赏好诗、分享好诗”为主的文学公众号——梁铁心和你聊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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