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9年12月31日，21时，晴
室外零下13度

北风停留在残雪上，勒着
时间的马匹。那些被马啃食过的青草
按着季节的走向，枯黄

2
挂在工棚里的温度计，暗红的水银柱
钉子一样，钉在零下七度

工棚的墙壁，是天蓝色的彩钢板
北风是冬天的剔骨刀，剔除天蓝色背景上的
老年斑。八个人来自八个省份
八支燃烧到商标的烟，同时掐灭
泾渭分明的方言小调，分不清他们是在唱和
还是在群殴

3
一年中最后的几个小时，还能把最初的饼
重新画成圆满的人，一定生有反骨

塔吊下，站在10千瓦卤钨灯下的两个人
看不见他们的脸。他们保持着
抡缘胳膊，拳头能砸到对方鼻梁骨的距离
他们身后。向南
一场大雪偃旗息鼓。向北
另一场更大的雪误了约期

4
今夜没有月亮。梦游的兄弟已走出城市
旷野的风，吹折衰草间的耳语

白的是雪，黑的是泥
反光的是结冰的土路，是南辕北辙的奔突后
眼角滑落的晶体。将旷野一分为二的铁轨上
疾驰的火车，舞动一条墨绿的绸带
招隐遗落在草根处，那些异乡容易过敏的词语
汇聚成使北风转向，南风升温的
春潮

5
每年油然而生的愧疚，被镜中的白发
困在自己设置的迷宫。心跳不再加剧
老化的血管像山间的小溪，顺势流淌的血液
被石块似的血栓，悄无声息地消耗着
燃烧的激情

八个人，每个人都走出最远的半径
却合不成一个圆。去年那个想抹去自己圆心的人
掉进童年的陷阱。陷阱里有谷物满仓
有一眼井、一条河、一块磨镰石、以及青梅竹马的她
用拆散的竹门帘扎的风筝

6
今夜我写下：
大雪覆盖曾经，北风揭开旧疤

这一年，我像潦倒的债主
攥着光阴的借条，横冲直撞
风吹着我漏风的身体，音符尚能溅出火星
还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