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




在走廊尽头站着
凉风贴着后背做古怪表情
不远处，一扇房门紧闭
门上写着器官移植特需病房
那里住着一个瘦小女人
白炽灯的光线一直
延续到护士站，并向两侧拐去
两排病房挤出一条绿色塑胶过道
术后拖着引流管的病人
影子一样无声移动
他们面对面站在走廊尽头
他们手拉手小声祈祷
一个人探头过来，她睁开眼
他也刚刚小声说完——阿们！
他们缓步回到自己的病房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2019年11月26日傍晚
他们忧虑，但又平安






明黄色





那段上坡路很干净
小小的窗口靠在路上
那一段路是明黄色的
墙是，窗子是，路灯是
缓慢爬坡的人也是
坡是缓坡，人是半老的人
他矮，瘦，驼背，秃顶
坡尽头通往另一条路
先是淡蓝，后是深蓝
再后来是漆黑。他的肩
高过头，我已望不到他
我能记起的是，他右手拄拐
左手拿筐，筐里只有一样东西
码放整齐的白蜡烛。他
走在自己明黄的影子上
再往前，黑得令我担心






水从石槽里漫出来






水从石槽里漫出来
白沫子也从它嘴角漫出来
一个人朝河流的方向快步行走
后脑勺的白发和黑帽子形成对比
枯草没过他的双膝，一只干稗穗
斜在风中。木窗里，女人逆光而坐
她脱去灰毛衣，窗棂的形状印在她身上
她向右侧头，左边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不好看，她知道他也不认为她好看
但是，她仍然坐在这里，等着他过河
等着他坐在她对面，等着他支起画板
用鼻腔很重的声音要求她做各种姿式
有时，她会躺在床上，面向他
把双臂举过头顶。这时，窗外黑下来
远处的河滩偶尔传来鸟鸣
那些把木炭堆在头顶的人，正想着
自己的白骨和畜类的骨头有何分别
一只瘦狗从桥上走过，它嗅到异味
嗅到污水从石槽里漫出来
白沫子也从它嘴角漫出来
那个过河的人，正悄悄地原路返回






基调或影子






你们在布置现场吗，你们要干什么
那种氛围的确有很强的宗教感
你甚至听到空灵的乐音在心里回荡
在有些人看来，这必是离谱而又遥远
像一颗颗棋子漫游在高处，并且自言自语
两种视角的交流，高与低，或高与更低
你和那些人自守，克制，包括哭泣
那样的基调是不经确立的，从发丝到指尖
你们从来不是揭开谜语的人，你们是信者
不靠经验，不靠感觉，只靠望，靠爱
靠最小的声音里蕴藏的最大能量。如风
反反复复吹在脸上，切肤的暖令人渴慕
多么古老的系统，但最初就包括了你
你是核心，是启示的对象，是被搭救的人
你们在布置现场吗，你们要干什么
接下来，那空灵的乐音会强烈一些吗
你看，光照在谁身上，谁都会有点不知所措






家谱






麦子丰收了。波阿斯该办自己的事了
他要去伯利恒城门口“邂逅”一个人
他是路得的亲戚。波阿斯知道
喜欢路得，接受路得，这个人很重要
波阿斯必须征询他的意见，看他可否尽本分
这时，路得正低头坐在拿俄米面前
她对婆婆说：您把麦子收好吧
婆婆欢喜地说：他今天必会办成那事
没错，波阿斯在众人面前行了当行的
并接受了长老及城里人的祝福
接下来，他把那个拾麦穗的女子
揽入怀中，他悲悯的心又热了一下
路得成为波阿斯的妻子，她奉养拿俄米
给波阿斯生儿育女。妇女们都称她有福
她生下俄备得，俄备得生下耶西
耶西生下大卫王。这也是耶稣的家谱






就当它们从没来过






他说，值得注意的是细节
你看，她的手藏在什么地方
那个拿铁锹的人正看着别处
虚构不是你擅长的事儿
你把握不了人心的走向和嬗变
把它们都烧掉吧，就当它们
从没有来过。突然间，你
泪流满面，你把手伸向黑暗
你要抓住那个说话的人
至少，你要看清那个拿铁锹的人
为什么？他挖坑的时候
目光一直高过你的肩头
强调细节的人冷冷地说，去吧
去把她的手拿出来，月亮铺好了床单
她的手还在月光下面。他说，结束了
你把握不了人心的走向和嬗变，你看
那些齿形留白里，世界的嘴张得多么大






败局






那个孩子站在我面前
指着黑夜说，那边有个人
我说啥样人？男人女人
孩子说，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我脸色下沉——别乱说
孩子站在我面前，她说
你看，远处那条河
我说，我看不到远处
只有脚下的枯草
埋着心里的狂风
她说，不对，你心里没有狂风
你心里只有一件湿衣裳
滴嗒着污水。我瞪着她说——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怪孩子
你从哪里来？你别站在我面前
她继续指着黑夜说：那边有个人
我忍不住回过头，世界空空荡荡
我也看到了河水，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