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文字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一字一词多音多义。于是,谐音借义和双关就成为一种修辞手段。古诗词中就有不少,最典型的就是刘禹锡的《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里,“无晴”、“有晴”明显是“无情”、“有情”的双关,就是用了谐音修辞手法。另外还有以“丝”谐“思”(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以“烛伊”、“围棋”谐“嘱伊”、“违期”(温庭筠《杨柳枝》),以“乡”谐“想”,以“流”谐“留”等等很多。
白话自由体新诗兴起,诗句不再受格律字数限制,写景摹物抒情尽可精细入微,似乎以谐音双关的修辞就绝迹了。
但近日在网上看到一位网友创作的小诗,却很有意思:
不是一棵树,穿上绿叶
而是梨花,救了杨春白雪
不是一张池,穿上红莲
而是小荷,初露了尖尖脚
让我相信大雁南飞
在月亮深处,小桥流水
让我怀疑渔歌唱晚
在驿外断桥,白鹭霞归
整个冬季,只下一朵雪花
茫茫天空,不知如何留住她
你呀你呀,两岸青山相对出
你呀你呀,一片白帆日边来
你穿旗袍,真好看
我只想去我读过的书中
除了那一个惊叹号
将删除所有的标点
还删除,丰满中的弯道超车
还删除,骨感中的嶙峋浅滩
删除,在沧海中那些沉舟侧半
删除,在花丛中那些左顾右盼
骏马上,一溜飞鞭
岁月里,一溜飞鞭
那种响响的,一鞭,就夜半钟声到客船
那种爽爽的,一鞭,就千里江陵一日还
你穿旗袍,像那传奇,真的好看,好看
——龙尤《你穿旗袍真好看》
猛一读,当然以为作者写错了字:“阳春白雪”错为“杨春”,小荷的“尖尖角” 错为“尖尖脚”,“沉舟侧畔”错为“侧半”。但又细想,能引用这些经典词语的人,短短数行中,连续发生错字是不可能的。于是恍然大悟,原来作者故意用谐音的“错字”,来修饰穿旗袍的女人之美:她的挺拔生机如春天的杨树;她轻盈的双脚美如尖尖小荷;至于“沉舟侧半”,则直言已死过半的旧船了。
我孤陋寡闻,不知新诗史中有否这种“错字谐音修辞法”。如果没有,这位作者应该是首创了!
诗词本来是一种语言游戏。挖掘语言之语义语音的种种巧合及联觉可能,也是诗歌独特的重要表现手法。早在《诗经》时代,人们就公认有些诗篇,比如描写秦穆公以良臣殉葬的《秦风 · 黄鸟》就使用了语音双关的修辞手法,以“棘”谐“急”,以“桑”谐“丧”,以“楚”树的楚谐“痛楚”,等等。
当然,大量过多使用这种谐音、双关、假借的修辞手段,也会导致文意模糊或造作之嫌。即如上引网友之作,幸亏他连续使用谐音借字,才让我意识到并非错字,否则很难明白作者的用意,只会认定错字了。
又幸好,自由体新诗比旧诗进步之处,在于可使用标点符号。因此我建议上引小诗的作者龙尤先生,应在那些谐音字上标以双引号,如:
而是梨花,救了“杨”春白雪
而是小荷,初露了尖尖“脚”
删除,在沧海中那些沉舟侧“半”
以示特殊引起读者注意,防止误为错别字。
我这里只是以网友诗例说明一类修辞,至于此修辞手法所造成的效果,是否与作者要传达的情感相符,则是另一话题了。比如,此例中,“阳”谐为“杨”尚属美文意象,而把“尖尖角”改为“尖尖脚”虽不失准确,但略显滑稽,似与旗装美人之高雅有距离了。
2020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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