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生命开鲜花|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诗抄

作者:峭岩、刘笑伟 等   2020年10月23日 16:58  《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    1893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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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保卫了刚刚诞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安全,打出了新中国的国威军威,极大提高了我国国际地位,增强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为世界和平和人类进步事业作出巨大贡献。“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值此庄严神圣时刻,我们特编选一组纪念诗作,缅怀英雄,大力弘扬抗美援朝精神,以诗歌汇聚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力量。

——编者


把秋天举过山顶

峭岩


对于秋天,有一曲祭歌深藏在一个秘密里

七十年了,它的年轮与今天的纪念时间相等

一个搪瓷水杯和一小块长方形的白布条

血刻着同样的文字:中国人民志愿军

是叔叔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遗言

他走时,有一条腿留在金达莱的花枝下

他的魂只在村庄的上空绕了一圈

 

梦里我摸到他的大盖枪,发烫

叔说,记住我,我叫“志愿”

我是为赶走家门口的狼群而过江的

冬雪啊,披了一身化成妈妈的眼泪

熟睡中翻了个身就冲上山岗

战争啊,浑身长滿吞噬人肉的牙齿

一口炒面一口雪的日子哟

催熟千里冰开,万山花放

 

叔说,那个岁月是神话的一截

人是铁铸的,钉进雪窝里做雕像

哪里是树啊,一根根烧焦的木桩

哪里是山啊,一堆堆战死的脊粱

一个苹果在战地传来传去

再干渴也要把生留给身后的眼睛

记住,记住,松骨峰刀尖上的血迹

记住,记住,鸭绿江上冰凉的月亮

 

把叔叔埋进秋天里

身子朝向水流,眼睛望着故乡

我把秋天举过泰山山顶

把香火点燃,交给秋风传递

那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也是离哲学最近的地方

 

 

在军博,观看美U2侦察机残骸

刘笑伟


安静里藏着惊心动魄。正如一朵洁白的云

隐藏着闪电和风暴。正如一个名词

隐藏着形容词和动词的韵味。

气,就是这样一个词:这个词里

我可以看到气吞山河的气,

血气方刚的气,正气凛然的气,

怒目圆睁、令人胆寒的气也扑面而来

用胸膛与子弹较量的气,

把身躯交给烈火的气!这些气

把高空中的钢铁洞穿,把陆地上的钢铁

烧化。这些气,可以燃烧成乌黑天宇里

闪烁的金色星体。这些气,可以站立起来

背后是一面面壮美如画的战旗

 

惊心动魄里也有云淡风轻。正如动词

可以静静地转化为名词。击落是一个名词

成为军事博物馆展室中墙体的一部分

击落是黑洞洞的,折射着天空中的阳光

还有地面操作者高超的技艺。击落里

还隐藏着声音,七十年后金属撞击之音

还围绕着我的耳膜,轻轻地向我教唱

英雄赞歌。而此刻,北京天高云淡

正在享受和平的、充满花蕊和芳香的阳光

 

一次参观就是一次传奇。现在,军博的广场上

我挺立着,如导弹,可以拥抱云朵

如战斗机,可以随时腾空。阳光密密麻麻

编织着我的身躯。我是钢与气的融合体

正如晴天响雷,正如大海扬波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激荡战争与和平的画卷



每当唱起这只歌

刘起伦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旋律响起,序幕拉开

进行曲的节拍里,一支劲旅

把祖国之爱装进背包

把同仇敌忾压进枪膛

步调铿锵,义无反顾

向着正在受难的邻邦出发

他们发誓越过严冬,奔向胜利

允许我诗意地描绘这高亢的歌声

响彻云霄

是一个刚刚从苦难中

站起来的东方大国

众志成城的合唱

让全世界

听到了庄严的高声部分

 

我必须交代一些背景

1950年10月

一个汗水浇灌出丰收的季节

一个金风万里,稻花香透故乡的季节

一个本该在船工号子、大江波浪里

听到亲情爱情的季节

可是

多么无奈的可是

有人把战火烧到我们的家门口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这是被迫吼出的强音

于是

无名川的激流记住了这旋律

青川江的一草一木记住了这旋律

长津湖的寒冰记住了这旋律

上甘岭被成千上万吨炸药炸成的

每一寸焦土

记住了这旋律

是啊,北纬38度以北的朝鲜半岛

永远铭记

一支被特殊思想武装起来的部队

在怎样的艰苦卓绝中

把这支歌唱到胜利的终点

是的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这是一个民族世代相传并谨守的信条

中华好儿郎,唱响这支歌

让自种苦果者

自食其果吧。让侵略者

为自己预支的狂妄买单吧

被粉碎的妄想

“不可战胜的神话”成为笑话

只为彰显一个世道公理

——胜利毫无悬念地钟情正义者

 

历经70年风雨沧桑

今天,站在新时代春天里

迎着太阳,再次唱响这支歌

放眼望

江山无限,海晏河清

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每一座山峰都踮起脚尖

每一朵浪花紧挽着另一朵浪花

和平、安定、幸福、小康

成为新的主旋律

每当唱响这支歌

我内心的炉膛又添满了煤块

燃起的渴望,让我身体站得笔直

致敬岁月

并深情回望



在捍卫的骨头里种铁

赵琼


在原本已经硬得不能再硬的

骨头里,再种下铁

同时,也种下无畏和必胜

让本来就已热得不能再热的血

再去与烈火

和熔岩进行对接。鸭绿江上

一拨又一拨赤子

以肉身作针,在九月的北方

千重稻菽相送的阵列中

横跨愤怒的波浪

直面列强和豺狼

用义无反顾的悲壮

誓死,也要为祖国母亲

缝补好将要破碎的

版图的衣裳

 

从捍卫的角度出发

英雄,以一道山岭的秉性

为一个集体重新命名

用自己的一身血肉

重新填补一座山峰

应有的高度

用訇然倒地的长眠

置换撼天动地的傲然

上甘岭啊,上甘岭

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

即使是来自你身上的

任意一缕微风

也会让那些狰狞的魔鬼

厚颜失色,胆颤心惊

 

只要是正义的抗争

曾经的壮烈,必然

会生长成,通往辉煌之路上的

一盏明灯

遥想当年,多少次

天雨和弹雨都一样滂沱的鏖战

敌人的炮火让我们的阵地

水花四溅,火花四溅,血花四溅

有多少只凤凰,隐忍于烈火

又有多少枚大义的胸膛

堵住了敌人罪恶的枪孔

将一次又一次的挺进或坚守

全都凝结在胜利的主峰

当一个英雄,以一枚爆破筒的形制

撕裂了乌云重重的天空

英雄身后的母亲啊

隔岸凝望,抚涛无梦

用如江水一般不绝的热泪

浣洗出,本应属于和平脸上

那灿烂的笑容

 

而今,七十年,弹指一瞬

江山锦绣,万物葳蕤

历史的烟云过处

一些身影,伫立在一条大江之畔

一些英魂,含笑于祥和与富庶

相依着的枝间

我们在安享秋日馈赠的圆月之下

果香,时不时

就会来安抚充盈的粮仓

和从不休眠的营盘

当秋风,金黄的秋风

被秋阳用幸福的色调

又一次镀亮

饱满的谷穗和果实

像英雄一样,颔首人间

如果没有感恩和礼赞

人间将永远站在,人间的

对岸



断桥上的弹孔

东来


建造你的人,已经作古

炸毁你的人,可能也变成了尘土

当年从桥上走过的人,许多没有回来

365米断桥上,遍布残星似的弹孔

 

断桥已断,残缺的桥面上

常看到踏碎晓月的足迹

每逢电闪雷鸣之后,总有疾雨掠过

在狂风中悲鸣

 

英雄就是英雄,即使化成遗骸,仍是忠骨

红如眼睛的弹孔,见证过比盐更咸的眼泪

黑似毒日的硝烟,烘烤过紫褐色的前胸

死而不倒的桥身,托起过千万个士兵的赤足

 

百年钢铁巨人、近千米的臂膀

未因炸掉600米身躯而跪下

相反,孑立的桥墩恰似扑不灭的路灯

指引365个日夜、不忘初心的征程

 

父辈曾在轰炸声中走过铁桥

桥上至今附着雄赳赳气昂昂的音符

风萧萧兮一去不返的影像

定格在钢筋铁骨托起的夜空

 

比江水更迅猛奔涌的鲜血

让此岸的银杏、彼岸的金达莱

血中有泪、泪比血红

今天的上甘岭,地下奔突的是赤色岩浆

 

被热血煮熟的焦土

只生长英雄树,不生龟背竹

长津湖之后,朝鲜没有比那更冷的冬天了

那个冻裂铁甲的寒冬,永远尘封进历史的冻土

 

断桥,失去双腿的英雄

至今不肯退场,它警示后人:

历史不会从它的遗骸上轻易迈过

十几万血肉之躯,化成永远挖不完的青山热土

 

我问断桥上的弹孔:

当年负伤时是否血流如注

是否忍受切肤之痛,不知对折的“三八线”

能否把战争之殇重新标注

 

猛然看见断桥弹孔伸出一束野花

像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让断桥重新回炉吧

用它打造,以武止戈的利剑、垦荒的锄头

 

或让弹孔变成种植和平之语的树坑

长出“风烟滚滚”后仍然站立的苍松

让“永不再战”不再是我们的梦想

为人类祈祷真正的和平



精神的海拔高过珠穆朗玛

焦锐


目光所及,穿透上甘岭 ,穿透597.9高地

穿透那些阻挡你们前进的暗堡

我的目光,张开两束爱的光芒

想热烈地拥抱你呀,黄继光!

 

你展开双臂,舍身堵枪眼的姿势

是雄鹰展翅的姿势,瞬间化为永恒

面对这壮美的国殇,我要用眼睛的光刻机

刻下你那堵门扉洞开的胸膛

 

在这里,我不想讴歌你当初

如何挺身而出,毛遂自荐,当先锋,打当阵

如何带领吴三羊、肖登良赴汤蹈火、冒死前进

如何在身处重伤的情况下咬紧牙关、决以死战

在弹雨中,像豹子一样匍匐,腾挪,跃起,反扑……

我也不想讴歌你的胸膛,是铜墙铁壁

因为血肉之躯,从来就挡不住子弹的穿射

我想说的是,你奋然扑向机枪眼的时候

是钢铁的信念使然,就是要“消灭美帝野心狼”

 

当你的胸膛扑向枪口,那疯狂咆哮的火舌

英雄与狗熊的分水岭,自然而然就测试出

你顶天立地的海拔!你虽个子不高

但你精神的海拔却高过上甘岭 ,高过昆仑

高过喜马拉雅,高过珠穆朗玛!

 

星光升起,你再也看不见红色的火焰

再也分享不到获颁奖章、勋章的喜悦与欢欣

但我看见:你胸膛堵住野蛮战争的一刹那

留下了一个凄惨的大洞!今天,我想用黄金

来缝合、来焊接它,让它盛开成一朵鲜艳的

腊梅花,从你的胸口升起一轮红铜之月

 

哦,你胸膛上有个大洞,是你的战友告诉我的

他叫王效富,山东菏泽籍,今年94岁高龄了

是他把你的遗体从阵地背到了后方医院

他说你胸膛的大洞附近,并没多少血迹

因为你的血,早已流尽了

它流在被190余万发炮弹、5000余枚炸弹

削低两米的上甘岭上,流在岩石被炸成

30公分厚的粉末中!

 

我问他:你背黄继光下阵地是啥感觉?

他说那是痛心的沉重,沉重的痛心!

是的,他背着英雄的脚步,不是踉踉跄跄

而是“噗哧噗哧”的浮土,海浪般激荡

左脚落,右脚抬,大团的浪花升起来

右脚落,左脚抬,大团的浪花升起来

跌宕起伏,浮土升烟,浪花飞溅

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是趟在泥土里

还是趟在浪涛里?分明趟在痛心和沉重的悲恸里

这重,是重于泰山的重!

这痛,是怀念战友撕心裂肺的痛!

 

生命生于泥土,又归于泥土

征尘漫卷的伟大生命,闪电般隆隆谢幕

不过,你死如闪电之迅忽的壮美

已成为我们血脉相传的仰望

我想让你放心,更加坚定你已让我明白的信念:

再不可一世的飓风,也休想熄灭红色的火焰!



永生花

       ——参观红旗2号地空导弹有感

王方方


U-2高空侦察机平息之后

你褪去身上的花纹

“黑猫中队”必须,学会体贴

 

有时,躺在堑壕的泥土上

与你谈论天空的收成

或者无名的兽

你清朗的嗓音

流出海洋的风情

 

有时,空气浩渺,手心微凉

古老的马蹄逼近

一种彼此界定的边际——

我试图把源自未来的风

推向冷兵器的过去

你的味道更让我陶醉

 

有时,我看见更多的烟痕飞翔

战争如此迫近而真实——

如果,你执着于某一瞬的奏鸣

如果我,拥抱共有的旋律

伪装的叶子必然降落

脚下的橄榄枝将成为风景

 

现在,我越发怀念

你那一点点晶莹的宁静

在太平洋的深处

或者两万米的火焰中

萌发,膨胀,继续绽放



我的天空是清澈的

胡松夏


穹庐高悬

风与云朵掠过蔚蓝的天宇

 

热血再一次沸腾

那一具具被正义击落的曾肆虐高空的残骸

依旧成为人类历史的分水岭

我相信

正义的高峰一定会光芒四射

随时都可以迸发出核聚变的无穷威力

犹如源自东方文明的博大

 

我的天空是清澈的

绝不会放任苍蝇的飞窜

即便,狼与猎狗

终将成为大地上最轻微的腐朽

 

砾石之上

酝酿着青铜的传奇

某个时刻,锋利无比的箭簇必将射穿所有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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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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