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扶贫第一线的诗人:麦笛《天,樟叶那么大》

作者:麦笛   2020年11月09日 09:52  中国诗歌网    1903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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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笛,本名王德明,四川宜宾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人民日报》《中国诗歌精选》等报刊选本。曾获中国作协暨《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诗选刊》《诗潮》等多种奖励。系《中国青年报》专栏作家,宜宾学院客座教授。


天,樟叶那么大(组诗)





过樟海


唐宋以来,众僧避难叙州布道

种樟除瘴驱蚊,蒸煮樟叶熬油点灯


在民间,樟叶的作用除了当柴烧就是熬油

谚曰:产油的樟树,生娃的媳妇


人与树种植在一起

樟民头上的天,樟叶那么大


樟叶的涅槃一要好风,二要科技

新引进的加工厂是樟民的教堂


树越种越多,占全球油樟的百分之七十

浓阴涂抹着红土之上百分之一的贫瘠


四十万亩樟树,四十万亩芬芳

4A景区弥漫恩光,它会精准照亮一些枯萎


厚土之下,万尊高僧庇佑

樟叶上的露水一颗是佛珠,一颗是扶贫义工的汗珠


打马过“世界樟海”,手里搓捻着一片樟叶

香与气立刻染绿了我的筋骨和诗句



伍升田算账


民宿和农家乐关张后

现在的伍家院子像惨败后的战场:

鸭子占去一半,鸡、狗、蜘蛛

赋闲的厨具占去一半


大哥开颅后,记忆紊乱

该忘的不能忘,该记的记不住

母亲的糖尿病已有11种并发症

看不清,也走不稳

父亲患有帕金森,却喜欢到处转悠

颤抖的双手,总想抓住点什么


秋风中,他掰着手指算账

我的后背似有凉风过隙

伍升田和我拉家常时

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他今年33岁,看上去像53岁


他继续算账:

政府补助2万修水池喂鱼,每年收入1万

自家樟叶每年收入3万

政府低保兜底每月1580元,公益扶贫专岗每月400

算到此处,他双手合十

仿佛回到了33岁


我问他,放弃在成都打工的高薪

割舍前妻带走11岁的女儿

回老家伺候亲人,后悔吗

他沉默,深呼吸

指着一堆折好的千纸鹤,说

她们都是我的女儿



二    舅


按计划,二舅到年底才能脱贫

可他肺里的癌等不急了


院子里风大

他习惯了用咳嗽抵门

活到八十岁,他说

累了,也够了

住在特困表格里,一切政府兜底

现在,政府兜不住的

自己也兜不住


穷人的一天特别长

所剩时日不多

他每天捧读中国地图

像刨地里的红薯

凡是孩子们打工的城市

他都标出了红圈

来世相寻,好找路


孤独是另一种癌

二舅坐在院子里慢慢扩散

墙头夕阳如杏

快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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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树


小时侯,我每次路过二舅家

他都往我书包里塞核桃

那时他皱纹满脸,话少,生硬

如铁核桃


他家门前的核桃树枝繁叶茂

儿大分家,树大掉丫

光秃秃的老树再也结不出果子

二舅成了特困户

每次扶贫干部来看他

他都有树干看见叶子的欣喜


今年中秋,看完了八十岁的月亮

二舅就老了

挨着外公,葬在核桃树下

就像核桃回到枝头,树根找到泥土

叩完头起来,我望见

秋风中,光斑撒在核桃树叶上

像二舅露出的一排坏牙



蒋干部


也抹口红,也戴耳环,也穿裙子

开口就大嗓门

那人一定是扶贫干部


东村资料不齐,西村纠纷靠吼

吴哑巴的井还没打出水

扶贫检查就到了村头

上头千条线,基层一针穿

些许小事就会把美女逼成老虎:

磨破嘴皮争取到的指标

刚刚为朱疯子修好的房子

他认为里面有鬼

又笑嘻嘻地把自己的房子砸烂……

你说,该笑还是该哭


皮靴当筒靴穿,三步并两步走

在政策的边界跳舞

心中有杆秤,手上有本书

面对老百姓,手板手心都是肉

群众摆平了,还要摆平家庭

抄学习笔记,编剖析材料,公务员网络考试

莫须有的紧箍咒


30岁的脸,40岁的手,50岁的嘴

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

村民口中的蒋干部不一定都姓蒋

蒋干部笑着对我说:

扶贫是积德,不怕挨骂,不怕吃苦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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