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开很多年
关于奶奶的记忆
慢慢淡化
只有几个碎片
拼剪成模糊的图案

小时候有时寄居在奶奶家
奶奶做家务和园子里的活
顺便照看我

那时天性顽皮
我躲在楼梯下的稻草堆里
奶奶找遍了整个家、整个村
杂柜、大木箱、火塘、麻袋
刺墙、水沟、池塘、水井
听到奶奶绝望而凄惨的呼唤
我还是故意不出声
觉得差不多了我才出来
从不骂人的奶奶骂了我
后来带过孩子
才想象出奶奶当时的痛苦

有一次奶奶带我回娘家
很晚了我不吃饭也不睡觉
哭闹着要去姑妈家
多少人劝说都无效
无可奈何的奶奶
点上松煤火把
在崎岖的山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
把我带到姑妈家

在那物质很缺乏的年代
奶奶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包
去了一层又一层牛皮纸
把两颗硬糖递给我
那是奶奶舍不得吃省下的

那时我们村子很缺水
我在房子背后的核桃树下
用很小的玩具锄头
挖了一口井
里面真冒出了很多水
水很清澈
奶奶表扬了我
和我一起把水缸挑得满满的

有一天村子里有人卖冰捧
五分钱一支
奶奶说要是能尝尝就好了
可是我们都没有五分钱
还有一次奶奶和我聊天
说要是炖上一大锅肉
坐在旁边尽情地吃几天多好
我半懂不懂地看着奶奶
在我长大懂事后
偶尔想起
心里沉甸甸的

平时奶奶总是告诫我
以后上坟时要多给她上香
多给她烧纸钱
还要单独烧给她
她说自己一辈子忠厚老实
一起烧过去的
奶奶肯定抢不赢别人

后来奶奶生病了
虽然不是大病
但我们没有钱去医治
奶奶的病越拖越重
终于起不了床
那时我读四年级
放学后我就照看奶奶
晚上我睡在奶奶旁边扶侍她
有时半夜三更奶奶起夜
会拼命把我叫醒
我就扶奶奶起夜
又把夜盆倒了清洗干净

这样持续了两个多月
大人突然不让我陪奶奶
几天兵奶奶就走了
后来村子里同龄人中
就我一个人读书越走越远
人们都说是奶奶暗中庇佑我

长大后我成了唯物论者
脱离了村子里繁重的体力活
但我还是深信不疑
冥冥中我在奶奶庇荫下
庆幸自己在懵懂中种下了福田

好几年没给奶奶上坟了
偶尔想起奶奶的坟头
是否长满了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