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将这里冷却为海洋
穿透记忆之门 ，似有脚步回响
凌乱的脚步从一千六百年前开始
一路风尘，用雕琢埋葬了过去
浩瀚无垠的沙漠，目空一切
打破一片寂静的沉睡，唤起了惊雷

白云燃烧于湛蓝的长空
吞噬蓝色的火焰，幽暗的明镜
太阳的开关将温度调到最顶
将生命的轮回终止于无声
墓碑停留在至高的山岗①
虽然生命终结仍保持最后的深沉

表面坚硬的沙路松软如泥
奋力攀登消耗微弱的气力
每座空城都坚守我的脚印
堆砌的脚印向后延伸，宛如绸带
仿佛从地狱深处飘来的坚定的理想
风雨等待屹立，残垣便是回归

太阳的光辉，晒干了体内的盲目
我气短神虚，紧跟死亡的脚步
焦躁的汗水不守本分逃离了躯体
在西风中化为光芒的微粒
白白的同类引我至坟场，转身回望
投放出无畏的不尽悲伤的一撇

沙山伸展至云端，完美的召唤
我满怀祈愿，攀爬至人生的顶点
一望无际的沙漠独占我的心野
啊！色彩单纯至圣洁，气运委和
在波涛汹涌的崖岸完成最后沉寂
凝结成分配均匀的无限涟漪

毫无斑驳的纯净将金黄洒向原野
净化漂泊的尘土，飞翔的孤独
大地的指纹一直向上，直达天空
触摸这宇宙深不见底的深邃
伟大的灵魂，我居所的主人
跟随这美景，因我轻狂，因我逍遥

幻觉吗？一湾清潭横卧山底②
宛如羞涩的少女造访荒芜的戈壁
她的到来使群魇哑然无声
是什么记忆让昏睡的沉梦猛然苏醒？
晶莹的澄碧吸纳了新月的泪滴
虽满怀心事，且淡淡忧伤

悬居大漠的沙潭洞藏着玄机
为什么漫天的飞沙未曾将它填塞？
为什么夜半的西风从未将它吹干？
什么样的水草能在此凭空而生？
什么样的鱼儿能在此无中生有？
神秘在一山一水中变换着传奇

宕泉的河床装载着低沉的梦想③
有限的水流喂养无限的神明④
往来穿梭的文明在这里交融造错
啊！伟大的信仰，输送低俗的荒凉
曾经的菩提，曾经的真主和上帝
都安睡在大漠边缘变成了古董

色彩斑斓的楼阁悬挂于坚实的崖壁⑤
高大的弥勒佛身无分文，静静呼吸⑥
满目苍翠的树林在这里集会
将绵绵倦意凝结成清澈的一滴
无限清流穿过梵宫直至九层塔顶
经过一番咏颂转化为聆听

沙漠的起点，梵音超度灵魂的渡口
无数船只都在这里等待启航
烟雾弥漫中，人流攒动
那些身披袈裟的僧侣，忙碌的画工
驱赶驼队的商旅以及伪善的使者
都回归于忠实的幻影，完成了消亡

幽居于蜂房的壁画展示巨大的宁静⑦
涯壁将蜂房排列成无数个美景
任凭它在虚设的香炉里蒙尘
甜甜的矜持供奉于崇高的敬意
我眩晕的思绪被时空所牵引
在夜幕的到来之前找到了归途

不是吗？一切结束都预示重新开始
乐尊的文书在宕泉下静静启迪⑧
孤独的歌者逐渐演变为交响合奏
优美的线条从恒河边开始
穿过帕米尔高原，优美的旋律
成就了东方美颜赋予的人间温度

前秦的旭风在角落里安然休息⑨
深线粗画的恐怖宣读原始的梵呗
顺和的温床滋养着魏晋的思想
青褐的色泽，依然浑厚
豪迈的笔触如同刀枪剑戟
一曲飞天的祥云消逝于遥远的天际

时间点燃了眼花缭乱的盛唐
连绵的创造在这里完成了经典
璀璨的画卷交融在人间和天堂之间
壁画及雕塑的主人，神采奕奕
将倨傲的眼神倾注于多彩的绸带
在睡梦中尽显鼎盛的华贵

画家的骨力呈现女性的柔美
那些似醉非醉高傲的丰腴
那些随音乐舞动柔软的腰肢
都随时间扭转渐渐模糊
历史在轮回中完成了最后的惊叹

音乐运行中，悲恸此消彼长
侧卧的佛祖呈现出一派的安享⑩
犹如思想沉淀进入禅定的梦境
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巨大的虔诚从睡眠深处走来
在不知不觉中治服了死亡

来吧！跟我走，跟我流连忘返
我回首，我期盼，人生已过大半
绵绵细沙吮吸着我的灵魂
将我完完整整的放回归位
尊敬的虚荣啊！目光所及的虚荣
敦促我急促上升而百无聊赖

听，是什么声音在追逐着生命？
什么样的目光把我从尘埃中拉出？
无限尘埃包裹着空洞的生命
此刻，我沉浸于这片消极的辽阔
委身于这片一望无际的宽容
只觉身心微凉，初秋已过

白云的灰烬沉落在视野的边际
凛冽的西风将我的鬓发吹散又染白
身后的脚印，生命中低沉的伴侣
用匍匐的音符，绝对的坚守
在这饱含惊雷的丰饶和不朽之上
一切从未被遗忘，一切从未消亡

2021.2.8



附注：
①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先生的墓，身为第一代敦煌学家，逝世后仍然守护着莫高窟。
②指鸣沙山和月牙泉。
③指宕泉河，发源于祁连山西端野马南山，出山后，水流潜入地下，经过大约四十公里戈壁滩，露出地面，流经莫高窟，是莫高窟的守护河。
④指传播至河西走廊的东方及西方文化中的诸神。
⑤楼阁指莫高窟九层主楼，是莫高窟的主要标志之一。
⑥洞窟编号为96号，莫高窟第一大佛，石胎泥塑，高35.5米，被称为“北大像”。
⑦莫高窟的石窟远远看去宛如镶在崖壁上的蜂房鸽舍，排列宏观。
⑧乐尊和尚是十六国时期前秦帝国的名僧，公元366年，乐尊西游至此，见千佛闪耀，心有所悟，于是，开凿了第一个石窟。
⑨前秦指十六国时期的前秦帝国。
⑩莫高窟第158窟卧佛洞建于吐蕃时代，是莫高窟仅有的两个涅槃窟之一，长达15.8米，造型优美，神态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