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组诗）

◎追溯

追溯到一片铁与青铜的交锋，然后结盟
刀子与刀子厮杀，然后和解，锋刃变为钝器
淬火的夜晚，几匹战马发自肺腑的感叹
月亮如一只豹子默默舔舐内伤

追溯到一阵风在黄昏时的轰然塌陷
墙根下的荒草，扶不起衰败的秋天
饥饿的狼族，把异乡当作故土，却被一道闪电击中
在季节之外游离成归魂

追溯到江山与社稷、战争与和平的逻辑关系
幸福与爱情的真实距离。浩瀚时空的跨度
刻录着怎样的胆量与气魄，爬上亚洲的巅峰
于大视野中横亘和飞升

我必须跪拜于黄土，必须交出肉身的磷火与白骨
呈奉在东方的诗典。让后世高声朗诵
这不会锈蚀的光芒，沉甸甸的内涵
掷地有声的铁证

◎仰望

石头嶙峋，摔伤了谁的记忆
崖壁上经幡撕裂，前朝的磬音钟鼓，遥远若梦
谁的边塞曲遗失了一个韵脚
当黄昏大鸟一般俯冲下来
我像一棵枯草惊慌失措地交出体内最后一滴水分

仰望。无论以什么样的角度
眼睛的位置，永远处于目标的斜下方
天之大，大于我的渺小与卑微
风之长，长于万里的北方，雄踞在岁月的巅峰
以君临天下的姿势，接纳我双手捧起的河流

这是河水中奔跑的故乡啊，倒映着我忐忑的心跳
蜿蜒曲折，像一道炫目的龙形闪电
永不熄灭，从五百年前的战袍上奔突而来
腾飞的骨骼，在蓝天底下
被白云越擦越亮

◎巴克什营之夜

回避繁华的现代气息
劈开硬壳的封面，在边城的内页写下遍地沧桑
风雨霜雪氤氲
将我阅读的目光再次濡湿

云朵的影子匍匐栖身在草叶中
四周静寂，岩石黯哑，只剩下裂帛般的鹤唳
天空中，不朽的箭镞继续凿打猫眼
在这空旷的谷地
仿佛被刺痛的是一束一束的风声
而不是墙垛与墙垛之间、山岭和山岭之上的
守望

今夜，我扎营十万亩丛林，埋伏于苍野
遣一匹快马，沿一路月色出发
抵达年代久远的花朵，犒赏那啼血春秋的精魂
修缮北国的梦乡

◎金山岭

把月光扛在肩上，我便随时看见茫茫的金山岭
风声雄莽的第二故乡
用弯弓拉长我跋涉在北方的旅途
用粗粝的尘沙补充我骨子中的钙质和盐分

我的足音单薄，而且易脆
像草丛松软只适宜于露珠生长
当心点啊，踩碎一颗颗神游在叶面上的心跳
相当于弹响八个高分贝的风琴

墙垛冰凉，凝结的霜寒不言而喻
高度，意味着铤而走险
如果从东一直向西可以穿过黑夜
如果上司马台，还能清楚地瞭望，宇宙有多辽阔
一道闪电用生动的界定，给出答案

而夜太深太黑，而梦太多太浅
好在白天属于我的全部
明日，在金山岭上空，我要擎着一朵祥云
与万里长城同步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