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初冬的草原，跑偏的太阳比先前更加冷漠
只有永不冷却的牦牛群，默默地走过，留下星罗棋布的粪便
远远地望去，像一块块厚厚的黑色补丁

衣衫褴褛的小旺堆，满脸通红，赤脚站在一泡冒着热气的牛粪上
像一株越冬的青稞，拼命地汲取着肥料中的能量和养分
朔风粗暴地犁过地面。牛粪逐渐僵冷。他的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期盼的目光，在牦牛群中来回穿梭，徘徊在一个个硕大的屁股上
一头老牦牛转过身来，久久地望着他，目光里透出悲悯，加快了反刍的速度
毛茸茸的长尾巴高高地翘了起来，草丛中传来鲜牛粪落地的声音
小旺堆从过气的牛粪里拔出双脚，迫不及待地奔向那泡生机勃勃的牛粪
越来越多的牦牛向他投来慈祥的目光。草原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反刍声
牦牛们都有一副菩萨心肠，一辈子都在咀嚼着世间的炎凉和苦难
更多的牛粪，带着生命的体温，接连不断地降落在冻僵的原野上
寒风呼啸。牛粪保温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不断地从一泡牛粪走向另一泡牛粪
仿佛无声的召唤。一片片草地飘浮起来，向着牦牛的嘴边靠拢过去
一小片一小片的热土，就这样源源不竭地分娩出来

黑色的牦牛群，缓缓地在风雪茫茫的大地上移动
庞大的身影，像一块块黑色的巨石，重重地碾过漫长的冬季……

忽然靠近　他痛的源头　被掐断的源头
这个一生从未唱歌的人　忽然成为
一支乐曲　类似于《二泉映月》
或别的什么名曲　尽管难掩身为儿子的尴尬
为我的母亲而抱屈　我不得不承认
他在童年时代被解除婚约的遗憾
已隐秘地作为他一生的基调　这非协和音
在我母亲和我们兄弟仨的主旋律中
时隐时现　就像喧哗的江水可以揉碎
但不能拒绝照临的明月　我也忽然懂了
母亲为何在父亲有生之年那么热诚地生活
（原来是利用生活）他一死就宽容地
放松　看淡　懒散　像一个智者
一年比一年欣赏他却决不愿回头
甚至拒绝与他合葬（最近又改主意了）

我的母亲　这条生活的河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
忽然从女儿的梦中改道　当仁不让地
灌进他青春的胸口　从此成为日常
他每天得面对　种种陌生化的徒劳
让位于二人　三人　五人　相濡以沫的和谐
她太真实　太好　因而毫不犹豫地
以她自己的流速　幅度　淹没他
带着她娘家的世界和先后出世的我们
把他按进生活的深水里　甚至在他死后
也与他不得不渡越的黄泉相连
他本是划水的好手　我记得他
河豚样的身姿　舒展的掌臂
他站在生产队的草堆上　六月的阳光
淌过草帽　倾泻为凡.高狂喜的笔触
他在为公社筑坝打夯的“哦子”声中
他在铁矿拉板车　斜冲向上受阻的姿势里
他在建屋的梁顶　优美地抄住掷给他的砖
凭眼力将墙面砌到与铅锤线　水平线齐平
他的胸中自有几何
过大节时他让老二老三分别坐在
两只箩筐的物品中间　我跟在后面跑
父亲的扁担像老鹰微动的翅膀
与乡间小路成斜角　却从不错误地往前飞
他在外公外婆面前恭谨的表情　轻柔的语音
他对亲戚朋友不明智的担当
在他有限但完整的伦理中　由于身处
一个斗争的社会　作为地主之子
他从未感到“润心”　却顺从了淳朴的家教

对于他来说　这一切不可能是画蛇添足
在他十二岁　被解约的崩溃中
他“还要做一个人”　怎能忘记
那位指腹为婚　两小无猜的少女
（她没能成为我的母亲　我试图进入
这种荒诞的想象）总角之交离他而去
（在我祖父腾达的时代　他是按照
大清的遗俗留长辫）这当然是人家父母
撺掇的结果　他向我解释说
那位我从未见过的姑姑从此成为
我的母亲反物质的对称　不时地
从她的影子上跳起来　伤害她
而她愤怒地驳嘴　哭泣　逃回娘家
父亲总是腆着脸去见我的舅舅们　请
为了他的胸中那一轮明月　还不如坐在墙角
发呆　抽烟　他和我的影子娘（如果可以
这么称她）如此守礼　从未再见面
这缺失　追上他　让他的生命
悲怆地浩荡　他的搏击　不服气
在一种感兴中　吻合于自然的呼吸
这影子娘　在中元节后　纸灰变成
黄金的时刻　父亲一定愿意我跪下来
吮一口她空无的　处女的乳汁

黄昏。光线渐渐暧昧
远处。风景已经模糊
我就要起身回到黑夜
听听灵魂的歌声是否止歇
虽然不要你如此疲惫
可断绝的琴弦总叫人心神难定
所以我构想无数幻境
树叶与树叶碰撞洒下的星光
让奔跑的茉莉遗落
许多花香
这个时候鸟儿扮演着彷徨
收拢的翅膀
需不需要突破山峦叠嶂
所以我
剑起微小的苍茫
想起虞姬
想起霸王
想起乌江岸边柔弱的月光
所以我
收起所有跌打损伤
在尘土上
一个人
静静惆怅

捻几根草，放在嘴里
慢慢地嚼。一股草药的味道
从我的舌尖直达上古
我虽然叫不出这些草药的名字
但我知道，它们的根须
深扎在《本草经》的药典里
花开花谢，葱茏着神农架的传奇

面对神农氏的高大雕塑
我从心里敬拜着。是他
从百草中分出了五谷和草药
让人类从猎渔的混沌中
触摸到农耕和医药学的文明

那些草药，隐于草丛不露声色
他用味蕾，沿着每棵草的纹路
深入体内亲近它们的思想
让草的温良恭让和阴冷狠毒
在他的身体里相生相克

他因此读懂了每一株草的性格和品质
在《本草经》的园子里
让它们安身立命，飘香泛绿
一棵普通的草，从此
有了显赫的身份和神奇的使命

一部《本草经》，医治了上古时的
眀伤暗疾，这园子从此就火了
有人来种草，有人来采药
每个朝代,   都有人进进出出
直到今天，这园子大过了疆域版图
神农氏的经络，就是园子里的
山川河流，让华夏的运势
连绵不绝的流淌

这是一双长着老茧，生长食物和绿色的手
这是一双长着老人斑，托起太阳和星辰的手
这是一双粗糙的手，一双编织锦绣的手
这是一双给力予生活的手
一双起早贪黑忙个不停的手，捧起日子的手
一双托起大地，接住白云，撕开黑幕的手
我握着这样的手
好像我的手上也沾染了火焰的色彩和岁月的厚度
沾染了她的勤劳和朴实的光与华

再一次抵达魂牵梦绕的村庄
皮鞋上一层厚土，注定了我的出生

墙头的南瓜熟了，蕤蕤的黄花
向上开着，向下的根，扎在心底
电杆高悬着喇叭，是村里唯一的广播员
那年，九仙山起火，12个乡镇的夜空
被喊到滚烫，仿佛天上飘的是
一团走丢的火，像一块背井离乡的胎记

老曲婶子弓腰摊煎饼，就像
在鏊子上摊煎我的童年，灼热的往事
令我坐立不安，蘸着自制的黄豆酱
大口饮酒，让一根葱替我流泪
胡同口的大狼狗扑过来，那是宝山
从外村淘换来的，看家是把好手
现在冲我狂叫，凶狠的表情如一戟锋刃
指责我多年没给它扔过一根骨头，就像
没说一句宽心的话，抚慰老去的村庄

秋天的村子，更加显老
曾经满街乱窜的小孩长大成人
打量的眼神，如同堤防一个外乡人
匆匆闪过，回头之际，不忘加快脚步
只有高处的大喇叭静若罔闻
等一道指令，念出一个个姓名
我知道，这块土地上不再有我的名字
或者没有我最熟悉的人，再或者
这里，已没有令我听见就能流泪的字眼

一路向西去追赶太阳
太阳跌落在张掖的山谷
碎成一片一片丹霞
丹霞洒进酒泉
葡萄美酒从夜光杯里溢出
漫过嘉峪关城墙
城墙的砖缝里传出燕子啾啾的呜咽
关外车辚辚马萧萧

我穿着袈裟
一遍一遍读着石头里的经卷

花瓣的河流清清地流过窗外
失足的树叶在秋的泥土中
筑巢。春天已经走远
还有你和它一起远去的怀春之梦
羞得低到玉米丛的姑娘。打猪草
掏鸟窝，挖耳朵
编织野花的项链编织茅草的青春
紫薇花在鸟鸣中散发香气的清辉
露珠在每一片叶上挥手黎明的星星
每一个清晨都如此斑斓
逝去的光景也这样，深夜翻墙入校
吹着青春和鸽哨的少年
金黄的光芒融化所有的忧伤和恐惧
我可以，平静而安宁
纯粹而干净地
爱你的过去和未来

无限放大一粒麦子。麦粒
就显山露水了。多么酷似我北方祖国
连绵起伏的山川啊。金黄麦浪
连绵起伏 ，一把时光之镰
收割了我的乡亲。就这样
一粒小小的麦子， 覆盖了我全部的乡村

这一次，我在夜晚出行

仿佛一种仪式

我有意躲开白天的无尽嘈杂

成为一个饱览夜色荒芜和温暖的人

一路上，我时而眯眼假寐，在头脑中反复播放岁月的风暴

时而透过车窗望望窗外，浏览大地上的原色风景

有时看到黑夜本身，夜啊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浆糊

有时看到灯火举着光明如星斗明灭闪烁

我不知道每盏灯火后面是些什么人

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也跟我一样曾历经人事的纠结和沧桑

表面平静如水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尽管此刻他们躲藏在一盏盏灯火后面

做着该做或不该做的事情

说着想说或不想说的话语

让我确认这世界上同时还生存着那么多的同类

活着并不孤独

如我即使在暗夜出行

也有未见过的无数灯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抵达内心

2016-08-19

点评：

夜晚由于被黑暗所笼罩，仿佛隐藏了生命的许多秘密。灯火，就像划破黑暗这层幕布的刀子，让光亮透射进去，可以洞悉秘密的一部分。诗的首句非常平淡，第二句“仿佛一种仪式”则为作品定下了基调，作者力图从生活的形而下进入形而上的思考。他看到了“黑夜本身”，这本身是什么？从存在主义哲学来看，那就是“虚无”。对“虚无”的感知刺激了人们对生死的清醒认识，但它未必消极，因为，一个真正的存在主义者必定具有西绪弗斯精神，能从绝望深处看到希望。他面对暗夜，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绝不是因此沉沦或沮丧，而是会点燃一盏心灯，并把这光芒赠予自己的同类。（特邀点评人：汪剑钊）

每日好诗栏目主持：孤城

今夜，我想起一担摇晃的夕阳，漆黑的夜空，向我压过来。
夜色苍茫，仿佛还能听到故乡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
我举起牧鞭，赶不走童年记忆里的羊群，也驱不散爷爷歌声里那份酸涩的牵挂。

今夜，我想起一担摇晃的夕阳，思念的文字，绘成一抹绚丽的晚霞。
捧起照片，情不自禁地想起背着风雪回家的爸爸，以及被时间修饰出满面的胡碴。
窗外，飘零的雪花，洒在曾经泥泞的回忆里，月光封冻，找不到回家路。

今夜，我想起一担摇晃的夕阳，流浪的脚步，慢下来。
止不住的忧伤，晶莹，透明，泊在眼角。
一半凝成想家的文字，一半就像妈妈用勤劳的火种点燃的日渐消瘦的炊烟。

今夜，我想起一担摇晃的夕阳，也很自然的就想起了初恋的村庄。
阿妹站在巴山之颠，长发垂下爱的山峦。
冰雪消融，春草疯长。
燕子张开南归的翅膀，向家飞翔。

奇台长歌


1.

奏九部乐于庭，西域22国来贡
天山下的车师后国，带来长生天的旨意：
牛羊，子民，戈壁
绿洲都将找到最终的归属
战争与血祭远离准噶尔盆地
圆月与弯刀共享雪山的圣洁
马背上的颠沛，像襁褓里的婴孩
在中原得到安宁

2.

历史是一把刻刀。汉唐元明……我的形容词
耗尽在她每一次雕琢以后的美
请给予我和她一样的姓氏
请给予我熟识被流水带走的日月星文
熟识丝绸路上，那些被风沙掩埋的堆骨与文明
请让我留在奇台
逐水草而居，饮马奶子，过“诺鲁孜”节
抓饭，烤羊肉，为自己戴上美丽的头巾

3.

江布拉克
江布拉克
我将在万亩麦田的锋芒上触摸苍穹
在瑰丽的天山怪坡重新出生
积雪消融，万物生长，我将手抱陶罐
饮圣水，在一只羊羔下跪下双足

魏晋隋唐风，我将看尽匈奴铁骑弓孥
撕杀，保卫
再没有一座城可以如此气概
如不朽的盾牌
汉疏勒城上将军百战，以剑引水
我的江布拉克
每一座山都住着护佑的神



4.

化骨为石。砂砾中的大乾坤：恐龙
该向戈壁的每一粒沙致敬
该向戈壁苍茫而洪荒的古意致敬
日月星明，灿烂的天象遽然打开
在将军戈壁，无论我怎样狂奔
都深陷在一只恐龙白骨的绝美里
这里曾发生什么
它倒地时掀起沙漠的巨浪
大地也为之抖动，这美伦的凹陷
让我们至今怀念
上侏罗系它漫步来此的原形
时光深处，它一直被打磨的灵魂


5.

湖水安宁，松影和绿藻一路跟随
大涝坝小涝坝是孪生的姐妹
它们的眼，墨绿如宝石
仿佛具有某种幻象，一群又一群的鸟雀
用微妙的力带你进入神奇

清泉汩汩，水底藏着运动的巨变
仿佛这清澈
瞬间就令我破碎得无骨
我在这里练习惊心动魄
也在这里
把人间的命运做了永久逗留


6.

多么神奇，我曾是石钱滩富裕的王
曾在东地大庙雕龙绘凤
曾在药王那儿，尝尽天下苍生的苦
以一颗救世的心在各个朝代穿行
就这么躺下来。无名的野花
盛开着我的过去
一只蝴蝶也是我的近亲

……仿佛是一场虚幻
在奇台，你相信所有的传奇
天山飞来的苍鹰，雪山出没的麋鹿
你会听到大地的母语
你是溜溜的汉子，是蒙尘的汉陶
是长风里被神一直庇佑的生灵

7.

汉唐的风还在
吐呼玛克故城遗址的石头里劲吹
那长歌的语调，让我在古老的夜晚
找到亘古的故乡，我生于斯长于斯
将在时光的隧道再次聆听
长生天的旨意：牛羊，子民，戈壁
绿洲都将拥有最好的归属



                                      2016-8-18

满天悼祭雄风

一只鹰

死在悬念中

每片羽毛凝着嘶鸣

凝着威望陡跌的敬仰

抓在爪里的大梦

坠失了滔滔

云如历史，特别沉重

忘不了起飞的峭岩

忘不了父母般的天空

泪水熊熊

洗亮了太阳日渐昏远的瞳孔

我想象，如果下个世纪被感动

鹰，重新盘旋

我的羽翼上

会复活些什么样的彩虹？

点评：

众所周知，鹰是勇毅、果敢、俯视世界的象征，常被赋予英雄的气度。因此本诗以“祭鹰”为题，也就同时发出了高歌与悲声，达到一种矛盾中的和谐。诗人开篇即把鹰这个意象上升至俯视一切的高度：一只鹰/死在悬念中。随即又写：凝着威望跌落的敬仰/抓在爪里的大梦。这敬仰与大梦可能是诗人曾经的一个理想，也可能代表逝去的一段历史，一个王朝。第三节诗人借鹰之口传达出的两个“忘不了”是对第二节的补充，代表鹰曾经的辉煌：起飞的峭岩/父母般的天空。诗的末节用了一个第一人称“我”，一个时间点“下个世纪”，它们与“鹰”共同承担了隐喻时间的使命：鹰隐喻过去，我隐喻现在，下个世纪代表未来。“彩虹”象征着美好的新事物，而“我”渴望“鹰”的“重新盘旋”，说明诗人由对鹰逝的遗憾变为了重新对未来的追求，是全诗情感一次压抑后的升腾，阐述了一种生活的信念。（点评网友：老磨香油）

每日好诗栏目主持：孤城

你会在街上出神。
冬日夜晚，一滴灯光坠下，
像硬币落在别处。
你忘记在等的公共汽车。
 
但它歪歪扭扭地前来，
倾斜如一次漫长的吟诵。
如悲哀，将顺流而下，
贯于往后的那些时日。
 
古老的城市变得困倦，
陆续关闭它的店铺。
但仍能听到一枚树枝，
或是一片瓦楞的摇晃。
 
亮果厂的静寂
仿佛从街头被捡起。
一个阴影渐渐形成。
我曾在时间中被凝聚。

2014-12-20

一个词从压箱底的旧棉衣里跳出来
“忽然”，忽然天就凉了
一只麻雀在缺失雨水的枝桠上独自歌唱
灌木丛和灌木丛里的小虫，满含泪水等待枯黄和消失

一条沉默寡言的河水推出身上的日月星辰
思念一群脊背上长大的鸭子
蜗牛将身体归还泥土，留下屋子给迷失的蝼蚁
秋天以磅礴的气势折断想象，赞美，一封信的旧址

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造一间果树一样的
大房子
桃为女孩、杏是儿子
唱着唱着，掌纹般的树叶上
就飘满了春天
门前的小河，是一辈子
也流不完的好日子
每一朵浪花
都是我们，与自产的幸福
在相互致谢
在依山傍水的
这棵果树下,春天
就是你，和你用歌声
递出窗外的明亮眼神
望到哪里
哪里就阳光明媚
就在这个春天
简单干净，我们幸福地生活

《想    象》
 
高铁旁的房子，五个窗口，废弃的
机耕道和来不及修枝的果园
已经到了冬天，枫叶懒散，涂改自己的真诚
只有你依旧站在自恋的台阶
把一些空洞填满，随意抽取，寻觅
废纸屑、碎信封、一个断了脚的放大镜

空想主义者一直如此折磨自己，他把窗子
打开了三扇，第一扇窗口里隐藏着
爱情观，在所有的语言表达完后
他试着寻找新的方式，在很少使用的艺术中
想起荒谬的一只鸟、黑色的石子、树的倾斜方向
但是他的书桌在沐室的旁边，那是这扇窗子的死角

他在第二扇窗口下工作，半夜一点
所有的女人们都已经消失
给自己的左臂画上通道，在自己的右臂画上驿站
在脚趾画上饱满的乳房
然后，他走向第三个窗口，那里有斑驳的钢琴之音

它是这幢房子的唯一祖传。他坐下时
像一个十八世纪的风流绅士
他想起此时必须弹奏萧邦的幻想即兴曲
但窗外却传来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季   节》
 
"明晰的树。在蓝色的旱晨，满是迂徙的鸟儿
寒冷，因为雪仍旧在山中"
他把自己的夹克裹住草绿，日子坚挺
摇曳着小南风，如蔚蓝海岸的一片桔子树林

雨水从蜚声中溅落于草尖
白色的花已经开放，留下蜂鸟的余香
他时常从田埂走过，与老父亲对谈阳光
多么快乐的一天，他在唠叨中整理出目标的分枝
做一个自由的劳动者，如同蚁族

尘世被意志许诺给伟大的理念。他在筹备
一场相遇，爱情真正降临
占有，甚至妒忌
在遭受了巨大的不幸后，他没有忘记天空的幻想

"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我看见蓝色的
海和白帆"
他直起腰，在季节灰色的出囗昂立
 
 
《观景之时》
 
他问，”你看见了什么？”。我默默无语
最后的木鱼从漏网中游走，没有回头
回头的鸟语仍在黄昏的边缘，那些令人生畏的景观
和从沙丘过来的变色风，它们步伐一致

用沾满矿物质的手撕破寂静的伪装，企图改变
被征服在小麦地的侧面，以及
爱情浑圆的葡萄体形
挂在床头的吉他，在沉寂之前被痛苦挤压

长满枝蔓交缠的丘陵之地
人们都在模仿诗人的影子，和他深夜写诗的手
纯粹的风景交织成相互张望
藉慰里，走进风干的脚步之声。一声呐喊如鸟的羽色

血红乌鸦从绿光中飞出，白银的闪电开始尖叫
呼啸的风，枯灰的手，重生的肌肤，流星陨落
亡灵巴士从桥上经过，运载腐蚀和咳嗽，孟婆的汤
迷途的遭遇，鬼节，灯火明灭，纸钱飘飞
阎王在十八层地狱放歌，欢迎无辜的子民
蝉翼的刀切开厚甲，切割冷厉的风暴，击打和淡漠
蜻蜓点水，身轻如燕。猫女叫唤，惊慌失措
死亡之路如海龟缓慢，断裂的过往流淌出怨恨与汁水
终结一些无能的渴望，勾魂的旗帜在招摇
一条牛是否应当有其尊严，就如这雪地上的孤儿
纯真的绝响，谎言也无法掩盖暴虐如皮鞭
你柔软的心，忍受狂雨抽打，懦弱的虚名
他们用标题门哄骗伪善的面具，颂扬素食的恶鬼
昏睡的神，醉酒的恨，君王不再早朝
刺激的花朵如贵妃的娇喘，肥硕如疯狂红果
殿下已经聋哑，野火狂燃的高原，战狼长啸
谁正如禽兽侵占紫日河道，颠覆的岸口
自私的人们迈响步伐，走向骄傲和狠毒
昆山之上，恶婴屠戮大地母亲，生吃活人的惨剧
烧烤，煎炸，阴寒的烛龙，黑胶和蓝盾
老衲的金枪夹持坚挺，涨跌的浪潮
不要再有希望，不要再叫喊说光明终要到来
牛鬼和蛇神，他们在紫黑的静悄中来去，消亡

沙砾一样的，雨下得粗糙
打落黄叶和残枝，它来自西伯利亚
它试图冰冻你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你不知道，我就是用这雨，来冷冷地爱你的
比雨还疯狂，比雪还冷峻，比玉埋的香还幽暗
层层渐白的山川，是我交给你的书卷

墙角的青苔，已卸下寂寞
倚窗，看不到一只鸟，归巢
远处寺庙的钟声，易如反掌地压低了
一只怪兽的咀嚼声

我依赖于自己的家乡， 
那已从身上脱落的东西。 
那些老年作家，他们不得不在昏暗中摸索。  

但傍晚呈现绿色。 
他们的智慧在下沉，像糖落入水中， 
我们一同踩在柔软的底部。  

仿佛我们被玻璃器皿包围。 
村庄吐露几缕炊烟，虚弱地抵达顶部。 
就这样回馈对等的经验。  

将有一个人，如赴约一般到来， 
提着童年的灯笼，在田野的雾气里 
捕捉敏锐的死亡。

2014-9-9

清晨的路口残留了前夜造访者篝火的痕迹
焦黄的土地生长在
城市这片贫瘠的荒野
簇拥了闪亮的焰火
恣肆焚烧，摇曳不定
在晚风中牵引起微弱的焰火
摇曳不停。
落在路边点滴的灰烬
好似雨中不能复活的人
侵入未亡人的心灵与信仰
怀念或忧惧顶礼
而听不到低声喃喃，或怨或泣，
试想前夜，一座夜如白昼的城市
一簇簇火焰伴着过往的车灯
耀眼而刺目，刺中人的心血；
静寂地挥舞爪牙
撕碎平静的夜晚
黄色的爪牙撕裂了黑色的脸庞。
他们就在你的身旁走动
不是你的影子，步子窸窣如火
而你最初把他们幻想成希望
后来是可以夜宿的地方。
我在尽头不经意地与他们相互闯入
想起七月十五跟随了焰火的脚步。

眼望薄情的世界，那个手握平衡杆，横走在黄河之上的钢丝的人，
不得不心无旁骛，无视近旁山东省里的小小骚动。

啤酒厂起劲地生产，涮瓶子的工人们正在卖力。

大摩广场表演的滑稽剧里，
谁家女子正正好，谁家孩儿狠心把命抛？

纸钞在自动取款机里哗啦哗啦，跳了一阵子舞，驯顺地露出了头。

炒熟了的麦芽，依《经行记》所载，不可逆转地化为了
丛林之中黄澄澄的夕光。

摘葡萄，种葡萄。谁在尝葡萄，
谁又在暗中抖抖索索不住地点头？……骰子滚落于

难以分辨的幽僻之地，你还在自信地试图依凭一杆横木，艰难着收集学费 。

那破败的三轮车，何必为了九千九百块钱，心梗塞；
我的祖国为了隔壁人家的花园，把命填。

啤酒厂整洁的车间里，我是挥泪的搬运工。我爱喝酒，我爱工作，
我爱斜阳，我爱你陌生人家的儿和女。


                                                二〇一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在山里闭目坐着，像我这样
一直坐成岩石的世俗凡人不多
众鸟都来谱曲，溪水加入白云的队列
人间就盘旋于山上

照月青苔上，青苔便成了我的肉身
仿佛周围的树木就是那子宫壁，薄薄地
包裹着我后来行走在此间的理由

我的心中盛开蘑菇，可以撬动泥土的拳头
而那山中时光的飞檐，多像庙宇的形式
听得见诵经声低旋，低低的，低到每一棵草的根部
虫鸣声则更显得微小，如我倾力的呼喊，都消失在睡眠中

山外桃源，神仙与耕牛都不在，哞哞声汇成细雨
我是那执鞭人，行走过太多的图画，太多的风尘
九月风起，就在九月收拾好风，收获泛黄的华发
收起落叶一般的颜色，匍匐在山的胸脯上
我走过的年份，都一一微缩在这里

千年万年，我就盘腿坐在山里，你不要来搬我
不要来切开梦境和我手中的念想
                     

两滴水

就此安静在任何一个可以停留的节点上，或一片晃动不稳的荷叶
或被时间擦亮的毛玻璃
……或是在回忆中的另一次回流
俨然关闭了所有漩涡和那些泡沫中繁衍的浮夸
就在两滴水中徘徊着想象
每一次雨声正如一次深层次的自省
被抛开的大片的碎片，只有透明淹没于知觉


或许它圆滑的部分已是无形的庙宇，就像语言包围了所有的
思想，又遵循着物候开花结果

2016-7-19



小兽


时常产生的一种混沌感，可以成为否定自己的另一面镜子
冲突中有救不出的小兽
它们始终潜伏体内，而又找不到更好的出口
或许时常会有绝望，即便七月的庞大已集体发声
几乎可以淹没所有毛孔，包括一个人纠结的午后
但被围困的嘴唇说什么都是惘然过的
黑洞

其实无关于生活的旋转门，升降电梯拥挤的排序
这些表象中的意义已无法截获一只小兽的光滑皮毛
就像一场雨所解救的忧郁
远离主题，远离现实的碰撞
这几乎成为了一种循环，与此同时不期而遇的是恐慌



顺应一只小兽的憎恶，可以诋毁陌生者
的动机，固结它本性中的肆虐
也可以被它撑控，分裂，咬伤
在看不见的暗处每天都甩着尾巴



或者它在叛逆中形成秉性，乃至语言的最大可能



2016-7-19
无声的言辞



七月有盲从的流水，许多可疑的细节已找不到原形
悬念中再生过的绿意已延伸到七月之外
巨长的海岸线从心底浪涌着一种持久的循环
那是相对于语言的流放，鸥鸟在各自的飞翔中消失引退
而又会带着尖叫划过感知
你麻木所有慵懒于天空的光，而又在低谷的深渊中蓄满
寂静
就像看不见的隐隐，有时它并非是疼痛
就像是一种抵达
以它深处的存在
如若有若无的羽毛搅动在血液中
可以带着爆破，带着窒息于夏日的厚重
然而所有的言辞以无声正向着庞大的秋天
围拢



2016-7-16

字典里的你

不是你

错别字也不是

而我收养着你

河流里的尸体

不是你

风雨无阻倾注你

不是你

我却留有你

女精神病人指甲里挖下的肉

不是你

肉中荼毒也不是

我仍罗列你

如下落的胚胎

（已生毛发）

如落下的鞭子

（另一个人的痛苦）

一沓一沓报纸

不是你

被报纸扑灭的烈焰

不是你

但火是你的

你的，真相

是烧

错订的五线谱

不是你

谱的轨迹也不是

而我听到你

风汇集古老智慧

不是你

箴言的饶舌本质也不是

我要照着你

不分开你

你囚在阳光里画画

如渎职者

那画笔打开的貌似远瞩与节制

不是你

我忠实于你

秘密不是你捅破的

私印品不是你撕的

你的更黑更潦草

我为此，朝向了你

能流在你身上的

就不是你的

尿撒出去

管子崩裂，白白淌走

呼啦啦，在暗夜

搬运羊皮卷的人

是你的人

书上的字符

不是你

血腥的味道你太熟悉

煤钳子烧红了烙到背上

也是那种味

我为此，印证你

你闻闻别处，从地理中

你创造你的上苍

也是那种味儿

那时，你还小

一只手伸向星星堆

另一只拽紧棉被角

埋那味

埋道道回音

你还小

如在沼泽

早早衰弱

《嚎叫》不能穿透

《星空》无法抵达

孩子，当你长大一点点

别耽搁在里面

像原罪离开亚当

肿瘤离开坏身体

像一个人

离开另一个

别搁浅在那儿

别替我淌血。别替

那截白粉笔

在黑板上

尖啸——

那错独自死活

要你出生

点评：

这是一首写给未出生的或成长中的孩子的诗。这也是女诗人笔下多见的题材。这首诗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以否定的方式来定义孩子的。一般说来，对于孩子，我们总是期望他是什么，成为什么，诗人却一再申说他不是什么。在这里“不是”打开了“是”，同时又为“是”留出空间。“不是字典里的字……不是错别字”：字典里的字总是正确的，它和错别字构成了正反的一对。然而，诗人说，我愿你两者都不是，你不需要处处正确，但也不要像错别字仅仅以错误显示自己——真正的生命应能在这二者之间活出自己。当然，这首诗，也并不全以否定来界定孩子，在多重否定的间歇，诗人也对孩子提出了某些正面的希冀，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承受、经历真实的、痛苦的人生，而保持“火”的本性，因为这也是诗人自己所体味的人生。实际上，这首写给未来的诗，却是处处立足当下的，这也是它选择从否定来开始的原因吧。

这首诗的最微妙之处在它温柔的、个人的语调，母亲的柔情、忧虑、希望全都依赖这一语调得以传达，同时它也成功塑造了诗人的自我形象。事实上，语调正是诗人塑造自我形象的主要手段。这首诗的作者宇向正是少数几个通过语调成功塑造了富于魅力的自我形象的女诗人之一。（特邀点评人：西渡）

每日好诗栏目主持：孤城

1
死亡是水在岸上的倒影
夜晚露出绝望的花朵

山从山脚下
蜿蜒着向上爬出

几盏荷灯在河里忽明忽灭
水面上泛出刃器的光泽

城市的声音远了
我倾听到河底淤泥的呼吸

风不知什么时候至背后飙起
树丛中几张蜘蛛网不幸被流星击中

2
树丛中几张蜘蛛网不幸被流星击中
风不知什么时候至背后飙起

我倾听到河底淤泥的呼吸
城市的声音远了

水面上泛出刃器的光泽
几盏荷灯在河里忽明忽灭

山从山脚下
蜿蜒着向上爬出

夜晚露出绝望的花朵
死亡是水在岸上的倒影

或许是昨夜喝多了马奶酒
神，醉了
不小心把天空倾倒在
江布拉克草原

太阳有如陶罐，打碎了
点点金黄，落在牧草之上
成了麦禾、青稞，或是
熟透开花的金子

仿佛置身于梵高
画笔之下
触摸这会呼吸的色彩
把秋天摁倒在调色板上

月光，有如艾德莱丝绸
笼在刀挑岭山巅
落在热瓦甫的琴弦
拂过维吾尔少女的香肩

像是一段木卡姆曲子
飘过江布拉克草原
而那些满野的贝母花，是钥匙
打开一扇扇明媚的春天

来吧，在这里踏过云天
在江布拉克穿越四季
一匹黑马，是一道闪电
一群白马，则是一场大雪

任凭它们，在羊群边
那些江布拉克的云垛旁
跑过一匹匹热情而奔放的
——冬天

世遗青城

青城住在书中，章回一百二十卷
善使暗器，深谙奇门遁术
最难以置信的是，千年修行的蛇仙
通体雪白，会水漫金山

天师洞飞溅的道家音乐
曾穿越过三十六峰，一百单八个景点
最后被一个善使狼毫的县令
轻易写进“灌阳十景”

三百年已经过去，那些隐于民间的侠客
穿梭在时间的缝隙
一手握笔，一手舞剑
把个青城连同道教，一路杀出国门去


翠竹栖凤

出玉垒关，那是李冰父子的地盘
有洼地，有峭壁，一簇簇翠竹连天
俊俏的美人儿随了哒哒的马蹄
翻过玉女峰

凤栖窝的过往，被石马驮回
随一根根铁柱埋进堰底
深深浅浅的水流，记下旱涝与收成
不栽梧桐，依旧留得凤凰栖
两千年了，来去的侠士
掳不走凤凰的心，她们在线装书里
守着大片的田畴和翠竹
耕种四季


寒潭伏龙

二郎善使法术，王婆幻化的铁链
有着降妖捉魔的本领
不信，你看那可劲折腾的孽龙
早已被寒潭所镇

离堆两山相夹，涛流湍急
江湖敞胸露怀地辽阔，而后一马平川
众多的善男信女，掷下铁索
跪拜在伏龙观

烧香合十，顶礼膜拜
而寒潭深处，昔日兴风作浪的孽畜
被深锁，在水雾弥漫里
不得翻身


离堆锁峽

怀古亭上，宝瓶盛水
侠士一剑在握，迎面劈开虎头咽喉
口念咒语，将一堰江水
喷出宝瓶口

一泻千里啊，那些翻滚的浪花
迎面，穿过四射的艳阳
被象鼻深深吸入，而后，仰天一甩
成鱼米之都

数千年早已过去，内江风调雨顺
离堆恰如一道扼住命脉的锁
在玉垒山脚
镇守一江流水，一洼泽国


洞石生风

黑风早已隐退，藏于灵岩山中
卸下浓妆的女子
守候在山洞前，只等爱的男子骑马归来
绝不打家劫舍

风洞出口，一端连着二王
一端，连着百姓
不入其间，绝不会知晓其中的奥秘
以及雾起雨落

人世虽说薄凉，可守着天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那些种于山石间的佛缘善根
在洞石间虎虎生风


白沙晚渡

出灌阳向西，夕阳西下
赶马的侠士煮一壶上好的普洱茶
用它喂养孩儿
犒劳，远行的舟车劳顿

岷江缓缓流淌，古老的渡口人来人往
马帮趟过满地白沙
“平畴入野望桑麻，生涯在水涯”
董湘琴走在西斜的古道

他把英雄贴带到了舟船上，大笔一挥
满江小调，隔江犹唱后庭花
大侠们收起刀剑，马放赵公山
从此，晚霞照两岸


灵岩灯火

置金盆于七星岩下，洗手
只要岷江就这么清澈下去，只要
上游下游的孽龙不再腥风血雨
只要那些骨子里发黑的人，不再骚扰百姓

我将乐得手持念珠，日日烧香拜佛
甚至，用满山的磷火，或者荧火
点燃起万盏圣灯，祈祷
太平盛世，侠士们个个安居乐业

当佛主的功德一一显现
千佛塔便在时光轮回中盘坐莲花
而每一座结枷跌坐佛，都是一盏不灭的灯火
在灵岩，照亮不眠的夜空


竹林夜雨

竹林隐于民间，那些布衣僧人
施舍起斋饭，闻得见满钵青翠芳香
慈恩如织，点点滴滴
润物且无声

侠士从江湖归来，确认他的爱情
已然失落，归隐的女子
遍种的青竹，节节
每晚必至的夜雨，有难以抑制的悲悯和忧伤

敲钟的老和尚走了，撞鼓的小和尚来了
善男信女的香烛还在竹林寺里
蔓延，直到昔日的刀剑
被夜雨，蚀成绿色


圣塔晨钟

早起的钟声，回旋在大佛寺上空
丛林幽深，弥勒佛的笑
拯救不了泥胎金身，禁庙兴学的民国之举
让圣塔从此渺无踪影

侠士放下的刀剑，还在毗河之畔鸣响
二十四军只是江湖一隅
戚家男儿烙下的戒疤，随日日清晨的钟声
闪亮，醒来

终是回不去了，回不去的
还有昔日扎红绸的女子，她们早已生儿育女
守候在圣塔矗立过的基地上
鞭响，黎明


长寿青城

从仁兴场离开的时候
他把太祖父亲授的剑谱藏于怀中
驰骋江湖，行侠仗义
将青城人的大爱，从一本书写到另一本书里

直到黑发变白发，阅尽三千女子
遍种血脉，每一位都有
彭祖的福缘，直到时光停顿，回到青城山中
与昔日的青梅含饴弄孙

世间风云早已消退
山中一日，世上百年
他守护的绝世秘诀，还在白发里日夜修炼
只练得儿孙们，寿比南山

●郎木寺之一

一条小溪穿上一条江的外衣
一尾白龙抬头，波光正打在他的脸上
一只老虎在洞中吼叫
一位美女不让他出洞游行
一条河沟把一个镇辦成了两半
一条街有了两个名字
一个外国人发现了她的欧式风情
一本书让世界着迷
一部经卷在风中吟颂
一座寺庙安顿了众生的灵魂

●郎木寺之二

鸡鸣三省，脚跨两界，站在这里
一条白龙从脚下游走，一阵风送来
寺院的钟声，喇嘛们匆忙的身影
颂经声从寺庙里隐隐传来，她让少女安静
让老虎安宁，让正午的阳光从手臂上缓缓地流趟
让你在三千多米的高度，没有了高原反应


●塔儿寺祈年殿
 ——致仓央嘉措

你在与不在，祈年殿因你而建
二十七年太短，众生要求的又是太多
情歌撒在路上，坎坷密布人间
求福的人，祈寿的人，想见你的人
挤破了这里的门坎，我无法从这里挤过
只好匆匆撤退

纳木措湖等了你多少年，我就梦想过你多少年
风沙不再，三千繁华不曾深埋
坐在白塔之下，望天上的流云，望蓝得发紫的天空
望风中的经幡，望转动的经筒
望一波又一波的人流，望他们的表情和内心的念想
我想望到你的背影，匆匆离去的一声叹息


●日月山
——致文成公主

日月轮回，光阴就不在了
公主站在山口，怎么也走不动了
背后的大唐江山，日月高挂，风清云淡
此去吐蕃，山路弯弯，高原有着剧烈反应
蹙紧的眉头，要下决心才能打马前行


经幡吹动，高原起伏
迎亲的路上碧草催行
吐蕃王手持洁白的哈达，高坐云端
日月同辉，一身洁白的圣装，公主起驾
身后留下一道华丽的背影

此去经年，大唐的种子落地生根
日月成山，刀戈归库
唐蕃山路走成一条茶马古道
放牧人收捡着漫山的牦牛
吐蕃鼠在你的脚下悠闲地啃食清草


●月亮湾

黄昏赶制云彩，天马随意行空，黄河弯成几湾明月
倒置山川与下山的日辉
马不能前行，我们就此停足，让自己倒置在黄河的岸边
亲切的面容，一如我生长的江湖
站在黄河的岸边，像是站在母亲身边，青丝如许不曾容颜老去
掬一捧清且浅的黄河水，真想大喊一声：黄河，我来了


●九曲黄河第一湾

露水还没有退去
高原的阳光从很远的地方波浪般涌来
黄河边上仅有的一座蓝色藏包上空
白色炊烟呼唤着家人
一位藏族兄弟骑着摩托从草原的高处冲向家门
牵着马缰的姐姐正好走进了栅栏
几头牦牛在门口啃食清草
两只藏獒在草地上嬉闹追逐

这是黄河边上一个平静的早晨
居家的生活没有被身外的热闹打扰
就像黄河在这里平静地拐了一个湾
就像黄河水迎着太阳和我们的目光
平静地向前奔走
就像她的容颜同天空一样平静地湛蓝
我们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
用镜头平静地拉近了高原与我们的距离

    2016年8月15日星期一最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