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70年前的战地记者,最后一位晋察冀诗人

作者:   2015年08月04日 08:09  中国军网    685    收藏

柳荫在敌后根据地晋察冀日报作战地记者。


柳荫(1915-2005),是新中国文艺广播的初创者和主要领导人。在规划文艺广播事业、筹建文艺表演团体、制定文艺广播方针、培养专业干部等方面,都有突出的建树。曾担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广播编辑部主任、中央广播文工团(包括说唱团、民乐团、广播电视剧团、合唱团、管弦乐团五个表演团体)总团团长、中国唱片社社长等职务。从1953年起,曾历任政务院文教办公室唱片审查委员会委员、中央广播事业局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唱片社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


"七七"抗战以前,柳荫是从东北流亡到关内的学生。1938年为抗日救亡奔赴延安,后随抗大二分校开赴敌后晋察冀边区,主要从事报纸编辑、战地记者和群众文化的宣传工作,曾任边区救国报编辑记者。1945年日本投降后,任新华社晋察冀总分社特派记者。1948年初任晋察冀边区新华广播电台编辑科科长、代编辑主任。同年夏,调任新华通讯社总社口播部编辑。1949年,随廖承志进入北京创建中国的新广播事业,后一直在中央广播事业局工作。柳荫既是开创和发展新中国广播与音像事业的组织领导者,也是文坛上的一位诗人。


他总计留下了诗作700余首。曾先后在《诗刊》《河北文艺》《羊城晚报》《天津日报文艺周刊》《文艺》(双月刊)《北京青年报》等报刊上发表诗作100多首。其作品被编入1984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当代新诗选》。


他的诗作中,回忆在晋察冀抗日敌后根据地战斗生活的内容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他曾说"烽火岁月有多久啊,战斗故事就有多长啊。"


在抗日战争时期,作为编辑记者,他的主要任务是采访部队战士和老乡,坚持战时编辑油印报纸等工作,以及开展群众文化工作。他参加反对敌人的"扫荡"、"奔袭"和进犯的斗争,还坚持诗歌写作,直抒爱国情怀。他在诗作中深情缅怀共同战斗和牺牲了的战友们和老乡们;他在诗作中着力描述了共过患难"比家人还亲"的老区人民;他在诗作中热情讴歌了老区人民的不屈的精神和"镇定、坚贞"的高尚情怀;他在诗作中愤怒声讨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的暴行;他在诗作抒发了浓浓的对祖国、对民族的爱。


柳荫的诗作,得到了文坛大家的高度评价。

老一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荷花淀派"的创始人孙犁,抗战时期晋察冀的老文艺战士,这样评价柳荫的诗:

"对于柳荫的诗,我的印象是:婉约舒畅,节拍和谐,有一条脉脉的情绪,贯穿其间;有一点鲜明的理想,悬诸诗外。章法完整,读过后,余味无穷。"

"柳荫的诗,并不是雏凤之声,而是老凤之声。"

"……老的一代,经历了十年大雾四塞,荆天棘地,蛇蝎环逼的痛苦生活,创伤未及平复,又写下了回忆战争,回忆饥寒,回忆疟疾,回忆战友死亡的诗。它的意义或者说它的终极目的何在呢?当然不是对现实的失望或绝望,而是寄托着一种为了祖国,为了未来,为了青年一代的希望。"

"读着柳荫的诗,我像听着暮鼓晨钟一样。也有回忆,也有憧憬;也有过去,也有未来;也有结束,也有开始。有多种情绪,有多种感慨,交织在我的心中。过去,是不可能这样想到今天的,然而今天,是无法忘记那样的过去的。"

"读柳荫的诗,帮助我回忆了过去的有益的生活,给了我生活的力量,使我对坚持民族传统道德更有信心。这种回忆,对于身心的修养,自然更是有益的。柳荫的诗,也可以说是哲理的诗。所谓哲理,是从生活的变化,推演出来的,这样的哲理才能使人信服。"


1995年,柳荫80岁,伏案读书写作。


当代著名诗人、杂文家、散文家、评论家邵燕祥则称柳荫为“最后的一位晋察冀诗人”:

“柳荫浸沉在对晋察冀战斗岁月的回忆中,他的诗思总是在山地行军、接火、休整中的战友和老百姓身边萦绕,却不是慷慨激昂的倾诉,而是抱着悼亡和怀旧之情,记起这样那样难忘的瞬间,温情脉脉地絮语衷肠。……一首又一首地恋念着他在晋察冀边区投身山地游击战的日子里共患难同战斗的人们。……终于把他对那些年代同甘共苦的生者与死者的忆念,都留在纸上了。”

“这些作品比当年的现场之作,有所不同的是加重了时间的份量,如《我的一个青年战友》中有这样几句:'他的战斗历程太短暂!但我相信:他所爆发的生命的光芒/足够使那些专为自己猎取私利,夸饰个人声誉的羞愧难当。'这是当时不可能产生的感慨,也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作的道德谴责。”

“柳荫间也写诗谴责革命营垒中进行政治投机的小人,不排除文革中的世相使他有不能已于言者,但他的写作动机也决不仅限于此。他是以历经磨难而终未泯灭的良知,把生活中可见的善恶,化为诗中的美丑,这就有了普遍的意义。”

“他已从写作感性的诗走向反思的诗,从抒情言志进而向知性倾斜","他晚年勤奋笔耕所存的数百首诗(我是把他的'淡笔散句',视同泰戈尔式的短诗的)……也为一代晋察冀诗人填充了在二战后写作的空白。而且,我们跟着柳荫的诗笔一路走来,可以见证直至二十世纪末,这位晋察冀老战士的痛定思痛,与不改初衷的理想主义和家国情怀。这原是当年晋察冀诗人们和投身敌后抗战的知识分子们的灵魂之所在吧。”

“经历了战后的极端年代,直到晚年,回首以诗笔总结人生的,我以为,来自晋察冀的老人,其惟柳荫乎!在临近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2014、2015年度之际,他可以作为最后一位也是终身的'晋察冀诗人'进入现代诗史。”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又是柳荫诞辰100周年、去世10周年,为此特整理抗日老战士柳荫的部分抗日诗作,以示对历史和先贤的纪念缅怀。


我在抗日战争反"扫荡"斗争中的经历

柳荫(1969.6)

我在1938年12月下旬,从陕北瓦窑堡随抗大二分校开赴敌后抗日根据地,在陕北葭县尅虎寨东渡黄河,在山西忻口附近经一夜持续一百多里的强行军通过敌人封锁线同蒲路,在1939年1月下旬,到达晋察冀边区。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我一直在晋察冀边区工作或学习。先后在晋察冀边区救国报社、边区政府、边区文联、边区抗联、中共中央分局党校、新华社晋察冀总分社、晋察冀新华广播电台,1948年夏季调到新华通讯社总社,地址在晋察冀平山县境,即当时党中央所在地。

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一直在后方机关工作,我自己没有武器,没有作战任务。但常常遇到敌人的"扫荡"、"奔袭"和进犯。在这种情况下,有时跟随机关行动,同时坚持工作(如编辑油印报纸);有时跟随部队行动,同时坚持工作(如进行采访);有时要分散到群众中去,也不携带武器,掩护在群众当中,和敌人周旋。在抗日战争时期,我离开本机关单独行动是在两次反"扫荡"的斗争中:

一是1941年的反"扫荡"。

一是1943年的反"扫荡"。


我在1941年反"扫荡"的经历

1941年8月,我从晋察冀边区政府调到边区文联工作。9月间,上级机关通知:敌人已准备对边区进行秋季大"扫荡"。文联决定工作人员全部分散下去。

我随田间带的一部分人到第二军分区。这个分区管辖的地方是易县、满城、徐水等县。分区机关驻在易县的管头村。我们经几天行军到达管头村,敌人已开始向边区进犯,情况很紧。我和严照两人被分配去徐水县,由地方干部带领我俩连夜赶到徐水县机关驻村,和县级机关接上关系,第二天早上,敌人的飞机和地面部队,就开始向徐水县机关驻地附近侦察、扫射和进犯。

这天早上,我见到徐水县长,是个年青人,因为情况紧急,说了不长一段话就分手了。反"扫荡"结束后,听说这位县长在敌人的一次包围中被俘,把他送到敌占区徐水县城,进行诱降,他当时害病,大义凛然,不吃敌人一茶一饭,壮烈牺牲。我党晋察冀日报曾发表文章,进行悼念。

这天早上,和徐水县长分手以后,我和严照由地方干部带领,在田野里,一方面观察敌情,一方面进行周旋。我们在山沟,遥遥看到敌人已在山头上出现,敌机顺着山沟低空侦察、扫射。我们在还生长庄稼的田地里,弯着身子,朝着敌人空隙的方向前进。下午,我们到了一个山头上的小村,情况稍稍稳定一些。大约就在这个时候,经过商量,我们还需要分散,这样,我和严照就开始分别跟随地方干部转移。(1961年左右,严照曾来看我一次,他当时在北京铁路局作办公室主任。)

徐水县属晋察冀边区的北岳区,京汉铁路从县境南北穿过。铁路东是平原,铁路西一半平原(靠近铁路),一半山地。这山地正和北岳区的山区相毗连,是徐水县的巩固根据地,县领导机关都设在这里。在来到徐水的第二天晚上,和严照分开以后,我随同地方干部,根据敌情,转移到靠近山地边沿的平原。

下到平原,先在没有收割庄稼的地里隐蔽起来,同时和附近村子的抗日政权取得联系,由村干部给按时送饭,以后情况稍稍稳定一些,才进到各村庄里去。

这样,过了一些天,从山地下来的地方干部又多了几个,他们决定过铁路东去。我跟随到了路东,碰到徐水县文救会的一个干部,他对我很照顾,我随他一起行动。这次"扫荡",敌人是集中主要兵力向铁路以西的山区进犯。铁路以东的平原,敌人的据点虽然多些,但因兵力不足,情况还比较平定。

徐水县铁路以东,正和晋察冀边区的冀中区相接壤。我到晋察冀后,一直在冀西山区,没有到过冀中平原,对那里很向往。我想趁这个机会到冀中区去看看。经和这位县文救会干部商量,他同意,给我写了介绍信,并请一位区长找交通护送我到冀中区。

等了几天,集中了十来个要到冀中的干部,由交通带领我们一起向冀中进发。不几天,到了冀中区的中心地带,就是蠡县、安国一带,在1942年"五一扫荡"以前,这一带我抗日平原根据地大片土地相连。我由交通带领,在这里找到了冀中区文救会(或名冀中文联)。

在这以前,1940年我在晋察冀边区救国报工作时,曾写过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的报导,但在那时我并未到过冀中区,只是在冀西山地找到冀中干部采访写成的。这次来到冀中,对平原抗日根据地的生活,增加了一些实际体验,搜集了一些素材,准备以后写点作品。

听到消息,敌人对冀西的"扫荡"将要结束,经冀中文救会介绍,到新乐县,随一些干部一起过了铁路,到路西曲阳县时,我犯了疟疾病,曲阳县政府介绍我在附近的一个村庄养病,住在一个村干部家里,记得这个村子名叫朱家营,就在冀西山区的山岭附近。住了约有十来天,病好起来。这时反"扫荡"已经结束,我到曲阳县政府告别,回到二军分区,找到严照,和分散在二分区文联干部集合起来,再回到文联。这次反"扫荡"前后历时约三个月。


我在1943年反"扫荡"的经历

1943年秋季开始,敌人对晋察冀边区冀西山区的"扫荡",也约有三个月的时间。

我带领边区文联的三个干部:赵冠琪、蔡迪(女)、刘树艺,先分散到阜平县胭脂河上游马棚村对面山沟的一个小村子,以这里为立脚点,跟群众一起和敌人周旋。后来,敌人集中兵力反复在这一带搜索"扫荡",我们遇到由崔嵬带领的冀中火线剧社的队伍,就随着他们一起行动。

当时崔嵬带领的冀中火线剧社和丁里带领的军区抗敌剧社,同是在军区的一个战斗部队掩护下行动的。在反"扫荡"的后期,曾遭受敌人两次袭击。一次敌人袭击了抗敌剧社的宿营地,剧社的一个干部赵尚武牺牲。一次敌人袭击了部队指挥部的宿营地,一个领导干部的爱人牺牲,孩子被敌人用开水煮死,还有别的干部受了伤。火线剧社宿营地和在行军过程中,都没有受到袭击,我带领的三个文联干部也没有受到损失。


柳荫诗歌选读:

“每个人都有一度大好年华”

每个人都有一度大好年华,

不是谁都懂得它的真实价值。

那些把青春献给祖国的人,

他们年轻的生命才显得光彩、绚丽。

这支活跃在山地游击区的小小队伍,

个个都是这样的好小伙子。

他,是队伍中的一名普通队员,

人人喜爱他,他也知道珍爱自己。

他心灵手巧,什么样的武器拿到手

都很快学会熟练地使用,最可贵的

他有一种爽朗、火热的性格,

在他面颊的一团稚气里透着坚毅。

平时驻军,操练、学习样样争先,

土布衣帽也洗涮的褪了颜色,

什么时候都穿戴得干净俐落,

更显露出年轻战士的英俊和率真。

庄上人待他无比亲切,

他更自知是人民子弟兵,

抽暇替这家大妈磨面、碾米,

帮助那户大爷担水、劈柴……

姑娘们远远望见他,

常常是嘻嘻说笑不停,

他知道这对自己原是好意,

每次都象害羞似地低头走开……

他,我们年轻的普通战士,

生来就是那样的勤劳、朴实又腼腆;

在战场上却勇猛象只斑豹,

又敏捷、机灵如同山猫。

多么高的山崖,都能抓住树杈、草棵,

踩着石头缝隙攀缘直上;

多么密的火网,也能匍匐、窜腾,

躲闪着摸进敌人火力点。

一场护秋战斗打响了。

他和战友们争着冲锋在前,

敌人一颗子弹打飞了他的帽子,

不深不浅把他的头发烫焦一道线。

如同一阵旋风刮过,战斗胜利结束。

四村的叔叔、婶婶,还有青抗先弟兄,

把他围拢起,挨个摸他的头,

又是高兴,又是爱惜着掉下了泪滴。

姑娘们站在一边,互相挨挤着臂膀,

凝神地望着他,个个默不做声,

只流露出一丝儿深情、赞许的微笑。

眼角上也都隐隐地挂着泪花。

战云四起,敌人向根据地"蚕食"分割,

疯狂地发动"铁壁合围"。

主力部队转移到外线作战,

留下这支小分队对敌牵制。

敌人的包围圈一天天缩小,最后

小分队被围困到一条狭长的山谷,

四面山头,敌人已象莽林般密布,

天空又飞来几架敌机扫射、穿梭。

小分队且战且退一直退到谷底,

军情骤变形势越加险恶,

不幸,小分队长中弹倒下,

是他,我们的年轻战士站出来挥动手臂:

"战友们,牵制敌人的任务已经完成,

向谷口挺进突围,就在这一刻。

宁可在敌机的枪弹下牺牲,

决不能等着做敌人的俘虏!"

夜幕沉沉垂下,天边升起最初几颗亮星。

环山敌人点燃起一堆堆烟火,

又在谷口山头设置了机枪阵地,

喷射一道火舌把通道密密封锁。

这时,山谷的石崖下面,早聚集一批

乡亲们也在等待突出山外,

他,我们果敢机警的年轻勇士,

低声向身边的战友们叮嘱:

"快把乡亲们组织好,

等我去把敌人机枪夺下,

就马上掩护群众突围。

胆怯,行动迟缓就是犯罪!"

我们年轻英雄的身影迅即消隐。

时间一秒,一秒暗暗地流逝……

敌人机枪子弹仍然阵阵射来,

迸出爆裂的火光在谷口岩石上飞溅。

突然,敌人机枪象一条吐火的毒蛇,

被掐住喉管,一时沉入死寂。

小分队带领群众箭一般地

闯过谷口,把敌人包围圈从中砸碎。

在反"蚕食"战斗的一个间隙,

我离开了这块游击根据地,

对于我们年轻战士的踪影,

没有机会得到真切的音信。

有传说,当时我们年轻的英雄,

悄悄爬上山头敌人阵地,

一个纵身扑向敌人机枪射手,

拖住他和机枪一起滚下悬崖绝壁。

有传说,我们年轻的英雄,

已经和敌人一起丧生。

用他的宝贵生命换取一个瞬间,

让战友和乡亲们冲出重围继续战斗。

有传说,敌人被摔下悬崖就粉身碎骨。

我们年轻的英雄却被沟底的一棵

老榆树蓬松的树冠稳稳接住,

待天明,幸好让一位放羊人救起。

这样,他虽然暂时脱离了队伍,

但一天也未停止斗争:组织民兵,

日日夜夜展开山地"麻雀战",

不容敌人有片刻喘息。

……

人人都有一度大好年华,

有多少能为自己未虚度青春而自慰?

每当想起在那民族遭受苦难的关头,

为祖国献身的年轻伙伴,就心潮起伏。

他们没有什么个人追求,

也未曾想过为自己建立赫赫功勋;

只知道狠狠打击敌人,

要么,就饮弹战死在疆场。

岁月象天空行云昼夜不歇,

我对他们的思念之情终生难忘。

有的下世太早,而他们已是

毫无愧怍地完成了保卫祖国的伟业;

有的尚还健在——

虽然都该是鬓发斑斑,

而他们仍在各自的岗位上,

把自己的余生和祖国的命运紧密相连。

我每逢静夜沉思,

在忆念中常常和他们含笑相迎:

活着的,已逝去的

都还是他们年轻时代的神采;

更使我梦寐不能忘怀的:

是战争岁月共过患难的人民

和根据地的英雄国土……

悠长的流水,连绵挺峻的峰峦……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给友人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在战地,才相聚,便又分手,

全然不懂离别的滋味,

连一句惜别的话

都不知倾吐。

乡土的沦丧,和对祖国共同的爱,

好象在未相识前

就把我们命定地联结在一起,

不管你去山南,他去朔北。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捧着一颗赤子之心,

奔赴抗敌救亡的前线,

从来没有忧心过

要战斗到哪一天了结。

永远听党的指引,

永远和人民共甘苦,

是我们的信念所系。

每当去完成一次斗争任务,

互相勉励,惯用的话语,常是:

要不辜负党的信托,

要对得起人民喂养我们的小米!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从投入战斗生活第一天起,

便不曾梦想过平稳日子。

淋着连绵的霪雨,

冒着漫天的风雪,

终年累月,翻山爬坡,

在没日没夜困倦难熬的行军中

能停下烧起一堆山柴

烤烤湿透的衣棠,

再能分得一盆热水

烫烫麻木的双脚,

已经获得了很大的快慰;

而那黑岩洞,废牛棚,空羊圈屋

破庙宇,都是住宿的好场所。

即使是露宿山林,

或是隐蔽在庄稼棵里,

酣睡起来,也无比甜美。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不少战友在身旁猝然倒下;

有的牺牲在如雨的枪弹中,

有的甚至没有躲过小小疟原虫的

侵袭……

战火,竟常不给我们一点空暇,

来为蒙难的战友举行简短的葬礼。

但,我们似乎并不都感到

这就是和那些战友的长辞、永别,

好象仅仅是在一场风暴中被冲散了,

待云敛雾收时,又将高兴地聚会,

因为一直这样想,也这样相信:

我们的斗争不是为着赴死,

而是要争得同祖国一起看到最后胜利。

那时,我们多么年轻。

然而,毕竟冲过了烽火连天的年代,

也迎送了一个个山花烂漫的时节。

岁月和祖国的脚步

象江河一样不息奔流,

有时扬起大波,一泻千里,

有时卷起巨澜,浪击长空。

严峻的磨砺,多变的生活,

有时清醒,奋进,

有时困惑,蹉跌。

长隔离,乍相逢--

一笑间,重使我们意气相通的,

仍凭那颗赤子的心灵:

但愿它象萤火,

为亲爱的祖国土地,

增添点点微弱的光亮。


纪念碑

拂晓前,一场战斗

刚刚平息,旭日才露面,

我赶路经过这个

还残留着硝烟的山弯。

阳光透过冷雾,

给山梁描出一抹桔黄。

好静啊,连个雀鸟

吱喳的叫声都听不见。

就在路旁山坡枯草地上

躺着一个战士装束的人。

或许因为他昼夜连续作战,

过分疲劳,在这儿少憩片刻的吧?

不是啊,在这个躺着的

山区人民子弟兵的身旁,

流淌一滩血水,

颜色是那么殷红、凝重。

我们的战士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牺牲了。想是死前的瞬间

还在挥击的一只手臂,

仍不屈地对空高高举着。

阳光照射着,寂然地。

山弯空荡荡,没有半丝音响。

一场战斗的旋风刮过后的顷刻

所特有的宁静肃穆的气息充塞整个峡谷。

在这个战地的一角,每一株黄草,

每一丛脱叶的荆条,每一块石头,

都好象屏住了呼吸,在随时准备

迎接更为激烈的生与死的搏斗!

流光盈缩,往事萦怀;

假如有一天,我重返山区

寻觅那个旭日照临的山弯,

还能识别得清么?

困难了,不容易认辨出来了。

山势绵延,岭岭相叠,

一处处战地,一道道山弯,

该有多少,有多少啊……

即便有这么一天,

重新找见那个山弯,

还能探询得到,当年

那个牺牲在路旁的子弟兵的名字么?

困难了,不容易询问到了。

烽火连年,战斗频繁,

同样英勇流血的烈士

知有多少,有多少啊……

而且正当残酷的革命战争年代,

人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

去为每个牺牲的英雄

哪怕是立下一个小小的墓碑。

然而,烈士们并没有默默地

离开我们。在山区,过去的战场

有着数不尽的奇峰、峻岭,

它们都是革命战争的直接参战者

目击者,它们将亘古长存。

虽然没有一座镌刻先烈的姓名,

但都应分是供作后来者

世代瞻仰的英雄纪念碑——

巍巍的群山啊,还有许许多多

在你们怀抱中为国殉身的忠贞儿女,

都当得是我们民族的精英,

是我们民族伟大心灵的不朽化身。


责任编辑: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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