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醇香的味道依然弥漫，我却无心端杯，一任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诗人王久辛的新作长诗《芦花红，芦花白》刚刚引领我经历了一次神奇而珍贵的精神之旅，这首为纪念牺牲时年仅23岁的女烈士朱凡而做的长诗，令人动容，掩卷长思，心潮澎湃，久难平静。

这首诗我是连续读了两遍的。初读，宏观概览，却被诗行展现的烈士朱凡的事迹所感染，那跌宕的、环环相扣的情节吸引着我，揪着心，屏着气，一口气读下来，意犹未尽。马上又翻回去，再读，逐行逐句逐字，细读品赏。

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长诗的开篇，用一个美好的假设：如果她还活着，一位慈眉善目幸福的老太太进入读者视线，然而，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梦幻，早已终结在70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朱凡壮烈的事迹由此展开。诗人营造出自然纯净优美的氛围，用白净的天鹅，无瑕的碧玉，来比拟祖籍宁波，生长在上海的少女朱凡烈士。意象唯美，精准恰切。烈士清莹美丽、圣洁高贵、纤尘不染、追求信仰的形象，在诗行间逐渐丰满。“好美啊，比出水芙蓉还美”，“在我眼前/慢慢 慢慢/飞了起来 从容/优雅 在阳澄湖/昆承湖 芦苇荡上空/盘旋 盘旋”，激发读者强烈的阅读欲念。

接下来的诗行中，诗人饱蘸深情的笔墨描写烈士被捕、受难，牺牲的过程，写日本鬼子残忍施暴，写叛徒汉奸的无耻苟且，令人血脉奔流，义愤填膺。她“平静的脸上/甚至 泛着一抹/朝霞般的微笑”，“但她 像传说中高傲的公主”，“人的生命 只有一次/一旦选择了担当/必须用生命作抵押 否则/你凭什么——/把泰山压下去/把忠诚举起/把热血洒出去/把永恒迎进来……” 天鹅、珍珠、雪莲的洁白，少女洁白若雪的身体，殷红的鲜血，牢房窗外的霞光，“她从容似红梅怒放在雪原”，红与白高调对比，强烈的视觉冲击跳跃在诗行中。烈士身上的血肉模糊，无疑是祖国母亲山河破碎的写照与缩影，阳澄湖面的芦花、芦荡、渔船，此刻已不是“小桥流水人家”的低吟浅唱，日军铁蹄之下，狼烟四起，中华大地生灵涂炭，满目疮痍。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诗人把辞海、名画、雕像、交响曲等经典呈现给读者，写实与写意相结合，以独特的视角对什么是信念做出回答，启发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继而，诗人张开想象的羽翼，穿越时空，轻轻旋动少女心灵的密码，摹画烈士就义前的月夜，窗前舞蹈的流萤，若隐若现的星光，微茫的生命之光，与烈士充满信仰之光的内心世界互为表里，虽然微弱渺小，但绝不卑微。此刻，我们进入到一个少女的内心世界，触摸一颗为了信仰坚贞不屈的心，一个高贵而美丽的灵魂。“是美 融入信仰/信仰便赐予灵魂/崇高的生命以精神/而获得精神的人/比如她/就成了——美/成了——神/成了我心中时刻闪耀的 青春偶像。”如此神性闪烁的诗句，充满强烈的思想内涵和新鲜的创造感，满纸生辉。“只剩下一只脚踝”——烈士在遭受了日本鬼子万般折磨凌虐后牺牲的惨烈画面实在令人剜心，芙蓉出水的美瞬间消失，烈士在花样年华舍生取义，惟有信仰的力量才能尽现动人的魅力。诗人就这样把他体验到的情绪，放到理想与信仰的熔炉里冶炼成一首悠扬而铿锵的长诗。通过对人性的关照，对女性心灵世界的关照，填充了貌似虚幻宏远的信仰、信念与现实生活的空间，拉近了英雄与读者心灵之间的距离，引起了强烈的震撼和共鸣。

长诗通篇弥漫着一种崇高而博大的境界，让人感受到坚韧的力量和沉甸甸的责任。这首长诗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背景下横空出世，一曲英雄的挽歌和颂歌，不浮夸，不生硬，不概念、不灌输，当为诗人心血之作。是诗人的长歌当哭，且不仅仅是因为悲伤，其拍遍阑干、力透纸背抒写的诗行，令人从高枕无忧的沉睡中猛醒，从不明就里的庸常日月中醒来，唤醒血性和民族的自觉，——“每个人/都有血 但/要流到该流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身体 但要/把它献给倾心的事业/每个人/都有骨头 但/宁肯被碾成齑粉 也决不能/做软骨头 任人刀俎”。诗人在彼时彼刻敏锐地体悟到历史瞬间的锋芒，触碰到理想巅峰上的云霞星彩，喷发出如乐音拨动心弦的句子，连缀成诗，洋溢着至真至善至美的意象，搭起一座情绪的浮桥，令如我一般真纯诚实的读者在这音乐舞蹈般的字里行间，穿越历史的迷雾，憧憬现实生活底蕴中的美丽。

唤起回忆的目的是为了破译曾经隐秘于历史和心灵的密码，我们每个人都要正视和负责，有勇气担当责任。在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年代里，回避、抹掉记忆，宽容成了遗忘的华丽替身，在一个企图把过去并不长久的历史遗忘得那样“光洁”，同时泛娱乐化的文化背景下，王久辛先生对历史和责任的郑重思考，洋溢着浓烈的民族感情和人间正气，站在历史和现实的交汇点上，掀开尘封的历史，挥洒在流萤般闪耀着生动的微茫银光的记忆上，反思、敲钟，对战争的反思，对和平美好愿景的展望，已经超越了某一场战争，将滚滚流逝的历史之水，重新拉回并流淌进今日之河。“记住他的死亡，我们如何选择生活，将决定他死亡的意义。”

正所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诗人一双充满智慧与激情的锐眼，洞悉人性的真实，追寻心灵的本真，以灵动的文字、鲜明的立意、独特的构思与圆熟的技巧，把一首战争题材的长诗，如此惨烈的女烈士的事迹写得浪漫唯美，精致婉约又不失豪迈奔放，在诗人的妙笔之下，少女柔而不弱，美而不娇，自然而然，优美鲜灵飘逸。对草木生灵之爱，渺小而不卑微，升华出无疆至美的人间大爱，洁白的高贵与殷红的壮烈，坚韧与忠贞成为少女烈士母性光环中最闪亮的珍珠。感谢诗人在喧嚣浮躁、物欲横流中沙里淘金，拨云见日，为我们呈现至纯至真至美的大爱人生，以及追求崇高的精神境界并引领我们感受烈士精神的魅力，汲取精神的动力，寻求精神的定力，让我们的精神境界更加纯真，精神世界更加美好，精神品格更加高尚。

“所有的偶然都含着必然/我们的今天/决定了她的献身/必定让我们泪流满面”，生命的长度可以用时间计量，生命的价值却无法用数字来计算，就像轻盈纤丽的芦花，因为心中有爱，依然可以芬芳无限，魅力永恒。愿朱凡烈士和千千万万有名的与无名的、为正义献身的烈士安息。您们灵魂的芳香弥漫人间，我们必将所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