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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姓名:于贵锋
加入时间:2015-10-13
诗人简介

于贵锋,1968年生于甘肃天水三阳川,现居兰州。有诗文发表;著有诗集《深处的盐》、《雪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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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横在大桥中间





上一场雪还没化尽
又一场落在烟花后的春夜
零星草芽钻出地皮打探 
人们启动梦一大早出发去谋生活

不知冷有多冷
也不知春雪与人世的泥尘结冰
车辆在心愿绚烂的加速中一阵猛冲
其中有两辆或几辆突然被扭转方向

横在大桥中间像一个自身无以解决的问题
绕行者聚拢一起轻轻谈论各处的情形和生死

抽象如此具体
时间与世界在震动中都减缓了一阵
后来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个人正一边
像只鸥鸟盘旋一边看着体内积雪和桥下河水

唱片里的河流




空。
静默。
多少代后,
一种病毒带着一群变异者汹涌三年不止,
一片荒野会想起,
雾气新生
如爱意

天倾西北,
地陷东南,
这最初的创意
这开场锣,定音鼓,
将结构嵌进虚无
那时
村子里唯一的桑树
还没有出生
还不知道发芽是怎么回事儿

告别灯火
午夜出发
奔向第一个黎明
出生在厨房、猪圈、田野,还是生产队的马厩
哭声里的秘密
从未曾听清

人迹罕至处,
守护的鸟兽散去,
神谕应验,
源头开始闪亮
星辰学习眨眼
忽记前世,对着说明书,喂桑吐丝,结茧成蛹
一只大红公鸡
吃到被宰杀之前最好的美味
在无人守护的簸箩里

对应星罗棋布,小小湖泊成为上游的一部分
记忆潜入潜意识
像四散的音节,荒芜的词语
从此昼与夜
互相追赶,
晨与昏
经常互换彩衣。
从此,
时间有了春夏秋冬

灯芯花,
这年少时唯一的花朵,
开在微雨后的渠埂上,
明艳懂得了轻轻的忧伤。
杏花,
桃花,
梨花,
苹果花,
在院子里各自的枝条上,记着各自出场的顺序。
而呕吐后发烧的额头上,
民办老师的手多么冰凉
而乌鸦去捡石子的时候
水瓶子为什么没有被狐狸拿走呢?
喊着开会的喇叭,多年后又在小区喊叫做核酸
那时有一匹黑红色的马
走出村子去痛饮含着冰块的水。

现实多么狂暴
两岸铺开的集市上交换劳作的露水尚未干透
闪电烧焦雨鞭抽打的躯体翻滚着喘息着
一根根圆木快速冲下来
被撞断的柱石和挖开的堤岸
筑满疼痛和悲伤后恢复理智
逐流包含逆行
远处一条白亮亮的线
穿过山的针孔
将生活的麦芒
成捆成捆抢回重新碾实的院场
一本借来的画书在翻滚中
从打麦机的出口找到残页
而有多少次
阳光抢救着溺水的词
油菜抢救着触电的月亮
生死就是在那时候
有了确定的面孔

重复扩大着反复
和柳枝一起摇曳的春风不意变秋风
躺的,
站的,
垂直的,
平行的,
上升和下降的,
斜插过来的,
都是。
和她一起,
在峡谷的木栈道台阶上坐下,
像两片阳光,
溶入更大片的阳光;
像两片落叶,
在更多的落叶间,
柔软而无声。
小道分岔,
大道汇合,
这同一类人,
登上山顶,
在新鲜的空气中寻找呼吸

形容词变名词,再变动词。
词装炸药。
朴素修辞。
白雪找到孤独的峰顶。
乌鸦在阴面,喜鹊在阳坡,阴阳对唱。
梦出的船被锁住,
狭窄的冰面上,
一条坐人的小板凳被推着滑行,
南岸的人终于可以到北岸的村庄去看戏
凉粉冒着热气,
热爱泼炝的辣子,
油亮油亮。
槐树杨树泡桐树,
各自举着枯枝。
冬眠的青蛙被抽水机惊醒,
在坚硬的土路上奔跳。
雪,
终于落下来,
像一种恩赐。

像一种恩赐,
继续划,
梦的唱针,
一圈圈消磨。

一个个黑点,
生出一团团光。
桑叶已被摘光,
蚕儿张着饥饿的嘴。
而出远门的人,依旧未归。

鲤鱼扑网,
将守护者感谢,
他转世为泵房看管者,娶妻生子,滩地上种几分蔬菜。
水位一次次涨高,一次次覆盖与修改,又一次次退去。
燕子抄水,
清洗羽毛,
鸣叫的小石子,消失在空气。
而允许燕子在南墙上、屋檐下筑巢的人家
未曾发现残留在房子中的记忆
多么深,多么黑
关门闭窗
燕子乱飞
他们想看着它如何气死。
这是正午,
阳光异常明亮,
南墙沾满
洁白的燕子粪。

旱柳,
长成气候,
可以藏起几只麻鸭的不安。
它们梦见过
门洞里进进出出的小鸡吗?
梦见过
汗水浸透的青年
茫然和燃烧的眼神吗?
“耕读第”,
当浪漫敲开柴米油盐的门
当鬓发灰白,站在城市翻新的古建筑旁,
站在天桥上看着灯火流淌的街道,
甚至进入梦里的寺庙,
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拿什么来匹配?
如何匹配,
爱才会一点一点露出真身,完整才不会破碎?

那是从哪一天开始,
暴雨成灾,
天空装不下的,
大地也怎么都装不下。
在一个紧迫的缝隙,
隐忍的风景冲向悬崖,愤怒变水珠、水雾。
光,有了自己的出口。
狭窄成就宽阔。
绝对强调相对。
恨意吐出,
清澈值得再三赞颂。
坐在沙发上,
美后面的恶,
第一次被照出;
善后面的疼,
又一次被唤醒。
翻滚的树枝,翻滚的皮鞋和头颅,翻滚本身,
以及翻滚过后的疲倦、空寂,前来实证。

终于到了
唱针的最后一圈:
去甲地到达乙地,
这错位,
正是命运的答案。
而他刚刚写完一部小说,
脚步轻虚,
面色苍白,
在一座废弃的村庄里,
找寻特色小吃与酒。
春节,
春联鲜红,
人们围着自家的桌子,和旺旺的一炉火,
谈论生活的喜悦。
他们抽空,
把留给自己的生活,
细细品味。
所有的门都大开着,
他不想进去打扰。
小卖铺的一包点心,转手多次,早已发霉。

恍然前世。
恍然不知来自何处。
走出村庄,
泯然人世更多的梦境。
伪装。
宿主。
隐身。
目盲。
喜欢未完成。
记起熟睡的中午被从汹涌的渠水里捞起幼年,
也记不起那个偶然路过的老人。
命运变换着面具。
柿园暗中成为禁忌。
寒衣无处相送。
而接二连三,似乎不会停歇的雨
在房屋抽风般的摇晃中,
竟然与多年后被禁足的感觉出奇地相似。
时间,一次次收起精心烹制的美食。
风,独享风景。
那个一小口一小口
撕咬慰藉的人,
默然泪流。
埋在面孔下的词语
常常在午夜醒来,
常常对孤独
表示着感谢
仿佛尴尬
是小人物的专利

像一个人
突然崩溃,
唱片,
突然碎了。
摆脱唱针的消磨
进入无有,
进入自由,
重新选择,组合。
重新潜伏,成为根,
和根生发的白芽。
重新飞翔,或奔流。
重新成为一个写诗或不写诗的人,
与词语恩断义绝,或纠缠不休。

被悬置的
依旧是另一种状态和声调:

未来,
始终是未来。
爱,
始终是爱。
山,
迎面而来
━━迎上去,
穿过它的身体。
这样的喜悦,也曾有过多次吗?还会有多少次重临?
石头开花,
虚无长骨,
这些不在梦里
也不在梦外的词,与事,
这梦的本身,
如何被梦见、梦出,
如何在时间中
完成偶然和必然?一切消失处,
谁在消失的唱片里虚构了一把沉思的椅子端坐半空?
让它无我。
让唱针折断。
让宇宙和它虚妄的浩渺,知趣地退去。
让热爱人世的星辰替它们说出
转世的存在:
蓝与蓝遥望,
像高原的天空遥望未来的大海,
而在它们敞开的人世,
峡谷揭示着大地的深度,
山峦起伏无尽应证着宽阔,
而凡俗生活值得热爱,生命值得经过,
孤独可以交换,机器可以跳舞,生死可以相通,
被消磨的人心,依然在滚烫地跳动,
爱紧紧抱住爱,
艰难,光依旧在流淌,
即便虚无身披甲胄,
依旧满怀温热,
甚或一片落在眉毛上的雪
就是唱片重生的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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