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我有十个身份,交回诗歌一一确认

作者:夏花 花语   2017年06月05日 08:19  中国诗歌网    4502    收藏

编者按:

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同时也是诗人。她们以柔软细腻的诗心,勾勒着生活点滴、倾诉着爱恨情仇。她们用人生来膜拜诗歌,也用诗歌温暖人生。“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中国诗歌网最新推出“女诗人系列”访谈,带你近距离欣赏那一道道亮丽风景。欲知“女诗人养成记”,请随我们一起,探访她们的生活现场,感受她们文字中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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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诗人”系列访谈合辑

46-夏花内页

夏花(进入诗人主页,欣赏作品)诗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经历,法学、心理学、电影学等相关学科背景。2009年春正式开始诗歌写作,同年出版自选诗集《一些旧诗歌从海边赶赴京城》》,2010年底出版“夏花的诗夏花的画”自绘插图版诗集《夏娃之夏》(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等。2011年提出视觉诗歌概念,主办、参加各类诗剧活动。同时进行诗歌插画创作。第一首散文长诗作品《凰兮凰兮》发表在《青年文学》2011年首期;各种新诗作品陆续发表在《诗刊》、《收获》《十月》、《天涯》、《青年文学》、《民族文学》、《诗潮》《散文诗》等十余家刊物;作品多次入选各类年度和排行榜选本。作为优秀诗人多次参加过十月诗会、两岸诗会等各类诗歌活动。  


访谈


1、花语:夏花好!我记忆里,你教书,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如何在2009年春突然跨进诗行?如何与诗结缘?

夏花:花语好!跨进诗歌圈子可能是突然的,写诗并不突然。

诗是人类的童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诗人。所以我其实在十四五岁到二十岁之间是在写诗的。中学时和好朋友办过班刊《外流河》,大约应该是我们那届六个班(两个文科四个理科)唯一的文学手抄报,写写画画的挺用心。十八九岁时接手做过一份比较正式的校刊《溪流》(天哪又是河,貌似没了外流河的意气风发)的主编还是副主编记不清了。那个时间段留下好几本类似诗集的软皮本,以学期计。还用彩铅什么的自己配上简单的小插画儿。里面写的多数是诗歌,还有一些小品文,我还记得自己写的那些小文章的题目《太阳最红》《好孩子坏孩子》《给我一个空间》《活得漂亮》等等,还能背诵《活得漂亮》的开头:契科夫说“人应该一切都是美的”,就有太多的鸟被吓回了林子里。可我还要飞出去,密涅瓦的猫头鹰总在黄昏时候起飞……

太好玩了。那是一个文学尾巴的时代,文少文青们都在玩文字,电视节目贫乏,电影式微。有一阵子妹妹是我们那个城里四大校园诗人之一,四所比较有名的高中,每个高中一个,串联起来就是自己封的四大诗人了哈。后来当地出版过一本诗集,我、我妹妹,还有当时已经是北大才子的我哥哥,三个人都各自被那本诗集收编了一首小诗。

学生时代留下的文字都是上课或自习溜号的快乐,当然也有莫名的强说愁的小悲。不听课就写诗,类似日记那种,偶尔也偷偷画画班里的美女同学。初中时有跳窗户逃下午自习的经历,为教室后面的一排春水。高中时变本加厉,逃各种自习,跳学校的南墙……2009年正式写诗后我曾写过一首《逃学威龙》,就是那时候记忆的痕迹。青春期挺作(平声)的,比如高中时班里分三行座位,每行两排,每周换一下位置,换到挨着窗户的位置就开心,觉得喘气舒服多了,可以时不时望向窗外,不在那个位置就不高兴,闹,盼着换。

应该在二十岁就不再写了。感觉是一个时代结束了。学习、工作、办过几年广告公司、考研读研,然后又工作,结婚、生子……2009年,偶然的机会认识诗人李犁,应邀参加了一个聚会,发现竟然满桌都是诗人,记得有祁人夫妇、周占林等几位前辈,那是我进入漫长的单亲妈妈期的第二年,还打着一份旷日持久的官司,生活用一位姐姐的话说就是“快赶上电视连续剧”了。我说我也写过诗啊,家里还有好多十多年以前写的诗呢,要不要整理一下出本诗集呢。祁人说建议你再写,写一点时代感强的再说。言下之意可能是说那些诗歌搞不好已经落伍了。当天晚上回去就写了一首,第二天发给李犁(那时戏称他“犁叔”)看,他说不错啊,就鼓励我继续写。后来我的一点新作加上旧诗,就出了一本诗集。再后来开了博客,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经历了生活种种,才发现某种表达欲望之强烈,我找到了偏头疼的精神出口。2010年底,整理了博客中的部分诗歌出了诗集《夏娃之夏》。当时还是满有雄心的,觉得接下来很快会出下一本。

以上是交待的基本事实,如何与诗结缘,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命题。或者我该感谢童年少年的黄昏,田野里自行车旁久久站立向夕阳致敬的小女孩儿的身影;或者我该感谢那些没日没夜阅读大部头的日子,在爸爸借阅回家的大量名著里,很惭愧有过几个诗人的文字,惠特曼、普希金、莱蒙托夫……或者我该感谢生长的故乡,一个农业研究所,田园风光和遗世独立的气质。

挥之不去的镜头还有:放学路上,七个小学四五年级的美丽小姑娘,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望向天边变换的云,在那上面转着可爱的脑筋;小雨的下午,在校园南面的小树林里,迎风飞跑的鲜艳的黄色、红色、粉色的丝巾;冬天的早晨,从床上爬起来向窗外玻璃上的冰凌花哈出的热气……是的,至今回想起来,它们都散发着独特的味道,也许就是诗歌的味道。



2、花语:处女作还记得吗?如何看待发表这件事?

夏花:我基本是个随缘的人,从写诗之初就没用心过,因为那不是写诗的初衷,也不是最终的目的。今后准备认真对待一下。诗过也需要留痕。

发表过一些,一般是朋友们看着说不错,建议去发表,也有直接催稿说你整理一组投稿发表吧。这样《诗刊》《十月》《收获》《青年文学》《天涯》《民族文学》《诗潮》《散文诗》等等都发表过一些。

09年以后正式开始诗歌写作后的处女作应该是发在诗刊的一组,好像是记录了我在地铁上阅读诗歌的一系列感觉。那时候还是充满新奇的:一是猛然发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时代在坚持写诗,各种感觉交织,有点恨不相逢未嫁时、类似找到故乡故国那种感觉;二是大约是08—09年迎奥期间单位班车取消,每天要赶去地铁站,然后坐十五分钟地铁,上下班往返。从太阳宫到西土城,从西土城到太阳宫,不多不少,单程正好15分钟,一些小诗就在这十五分钟里,写在手机备忘录草稿箱,有一本朋友推荐的新世纪十佳女诗人的作品集也是在地铁上读完的。

喜欢这种人群里放空现实进入另一个时空的感觉。地铁的两端,连着生活和工作,链接着忙碌和一大堆问题。

后来折腾卖房买房搬家,结束了地铁诗歌时光。

今天的传播方式里发表肯定不意味着认可,至少不是唯一认可。其实发表对我而言,从小就基本想不起来投稿,从来没觉得发表是多么必要、多么了不得的事,但肯定是个高兴的事,我没意见。一是可以有稿费,有的还挺多(可惜因为要去邮局,多数就没去领过期了);二是纸媒的存在,纸媒的粉丝们还在,纸媒是旗帜,告诉我们一个时代还在继续,通过纸媒读诗歌的人们完成的是一种旗帜下的仪式。


3、花语:你的工作很忙,好几次参加活动没结束你就走了。当工作与诗歌发生冲突时,你怎么办?

夏花:人的一生,多被责任所累。在帝都工作着的人,几个不忙不累?因为忙累而无法参加诗歌活动,是件让人不那么高兴的事;但相对于因为工作而无法继续写诗而言,还要好一些。这是两种冲突。前者或可解决,后者必须解决。一种方式是在工作中以莫名的情怀感动和冲动支撑起自己。

某种程度上要感谢工作,它让我们活得踏实,不浮夸。它让我们活下去,还养活了家人。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反思自己所做的很多工作了,反思它们的意义和价值。也反思自己的生命。

不管怎样,目前为止这还不是一个选择题。什么时候一个人可以用诗歌来养活自己了,或者什么时候一个诗人获得了财富的自由,再谈这个问题。


在现实中我更多像一只疲于应付的八爪鱼。正如在组诗《荒行记》里说:天亮了,亲人/我必须交出十个身份/交还现实一一确认……

不管怎样,目前为止这还不是一个选择题。什么时候一个人可以用诗歌来养活自己了,或者什么时候一个诗人获得了财富的自由,再谈这个问题。



4、花语:你喜欢的古代女诗人和女词人有哪些?如果让你穿越到古代,你愿意饰演谁?

夏花:我写过一组散文诗《秘语》,是向古代女诗人、女词人们致敬的。分别是蔡文姬《离歌》、李清照《金石问》、柳如是《沉香纪》……还有则天女皇,哈哈。

如果穿越,选李清照。蔡文姬也不错,因为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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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语:在你的生活中,什么样的经验可以称为是“诗歌的”?作为一种较为稳定的命名,“诗歌”在你这里是如何定义的?

夏花:“不可言说的”,但它在。你能感觉到它在。

有时候我把它写出来了,但还有一些时候一些感觉一些事物没能写出来。

有人说诗人是“通灵者”,羡慕这样的写作者。也经历过这样的写作,在极致的写诗的状态中,无意中撞到预言,它来源于隐隐的预感。

刚写诗时我曾经问过自己诗歌概念,当时整理了一篇文字《关于诗歌的不规则叙述》。我可以把其中的几段话重复一下:诗歌是人内在气质的表现。尽管有文字这一似乎唯一的表象形式,我还是以为诗歌相对于文学,更接近于艺术(这种说法是基于文学艺术这一前提的)。它由诗意心灵、诗意生活、诗意文字共同组成。好的诗歌与它的主人,应该是天作之合,在此可以用一个比较微妙的词来比喻,诗歌更好像行为艺术。



6、花语:说下你的故乡和成长经历。

夏花:见问题一的回答。哈。

再补充点吧。说到成长,我是弗洛伊德主义者,爱追溯童年。

我的故乡在科尔沁草原,内蒙东北部,后来我知道那里是孝庄文皇后的故乡。诚实地回答,留在童年记忆的事物不是草原、大漠、烈马、风沙、勒勒车……而是树林,蓖麻田、葡萄园、大雪……

我们生长其中的环境被各种树木包围,孩子们可以在树林里、土沟里每天疯玩到一遍遍被喊吃饭、睡觉,晚风中混杂着远处的人间烟火。

风很大,雪也大,冬天的时候推开家门,雪已经没过小腿肚。现在再难有那样大的雪。

小伙伴们的父母很少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武汉、上海、河北……大家都是到内蒙古支边然后扎根在那里的大学生。

小学二年级,我曾经在上学的路上碰到一只白头翁,很好看的鸟,和课本上描述得一模一样;家中院子里有一丛刺玫花,还有很多海棠,下雨后开得更艳丽;我们陆续养过几条狗,他们身段优美、极通人性,名字分别叫踏雪、麝、平平……这些沉默的朋友,活在我青春的文字里;年三十的晚上,我们几兄妹提着自制的小灯笼,轮番被派去喊在办公楼里和同事们下象棋的爸爸回家吃饭,煤渣和小石子铺的路,走起来吱吱或沙沙响;妈妈会把象棋按照新的游戏规则分类,带我们一起玩一种叫做“棋摞儿”的游戏,我们那时候玩的是跳棋、军旗、纸牌,自己编和猜字谜等各种游戏,还和院子里的伙伴们分角色演过短剧;老爸不如意时家里气氛很紧张,但他常常会在晚饭喝一杯酒后,笑着逗我们给我们唱京剧和革命样板戏;时不时会有露天电影放映,大家拿着高高低低的板凳早早去占位,一块银幕正反面的空地都被以家为单位划割成一块又一块长方形的殖民地。冬天的夜里去看露天电影,姥姥把玉米叶里面软软的那些拿来塞到我们的鞋里……

清寒而美好,我能记住的多是美好的时光。

灰色一点的记忆也有,受过两次伤,一次是跳窗户扎伤了脚,姥姥背起我用小脚跑着送去医务室;一次是去水房打开水,因为个子矮力气小被烫伤满手,回家的路上碰见了老爸都没敢吭气,还是到家后姥姥给我抹上大酱然后赶紧带去医务室涂上烫伤膏,很长一段时间满手都是水泡也没耽误疯玩。姥姥在我小学五年级时病逝,原来那些暗暗想的长大后如何报答她的愿望成为割断和永失之痛。

有一排实验室里有间大房子,里面住着一个退伍军人“马疯子”,据说被炮声震聋了耳朵,人也有些失常,他和他的大屋子,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类似巫师的神秘,我们常常偷偷扒在窗户看,却因为被告诫而从未走进。

诺大的土豆窖,阴暗深邃的长长的地下通道和两边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记忆中的霍格沃茨城堡。

在更久远的记忆里,一个人死了,大人们都叫他“达书记”,死于自杀。在那个和一所中等大学差不多大的院子里,没有什么隐私和秘密,但他的死因一直困扰着我的童年记忆;再大些,一个姐姐也死了,我们叫她小姑姑,但她其实就是姐姐的感觉和年龄,短发自来卷,像永远的鞠萍姐姐,活在了永远的十八岁。雪松是她的名字,松,长生之树。

一个美女疯了,她爱上了不可能的人,奶油小生唐国强……

这就是我七八九岁的那些记忆,姐姐们都好美,可是终于她们的美丽一个个或终于厄运,或终于平庸。

这些,与命运有关的东西,构成了我的成长经历。

至于十八岁以后的经历,好吧,我还是慢慢先藏到文字里吧。


7、花语:在你看来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夏花:独特体验忠实自我,可以神性可以世俗,但不可以文字游戏不可以故弄玄虚。

一定要有看头和一点惊艳。

诗歌是自由的外化,无论有无文字这个载体。你要让我看到文字之外的东西。


好诗歌、好诗人的标准肯定不是是否获过这样那样的奖,有人说检验诗歌的惟一标准是看它能否能流传久远。如果用这个标准来检验现代诗人,合格的可能没有几个。诗歌,归根结底还是由“诗意”所定义和衡量的,“诗意”的定义又是一个更多篇幅的课题。我现在目标之一是让非诗人的读者有懂有触动有感动。



8、花语:你是很早的北漂,北漂之初是否曾遭遇过困境?有没想过打退堂鼓?

夏花:这个问题让我想起关于北京人口的分类。一个数据说北京常住人口总数是两千万多,其中常住外来人口是八九百万,而流动人口每年上亿。所以我在想你这个问题,大约我目前属于第二种,而真正意义上的标准的北漂应该是第三种,或介于第二、第三之间。所以,我自觉其实谈不上标准的北漂,是读书上学、然后就在比较稳定的大学里的工作,没有更多的流动性和漂泊感.


我翻译过一篇日文小说《茶色玫瑰》,讲的是一个在东京漂泊的女孩子,是真的漂在东京:因为工作中一次遭遇诬陷和意气用事,再也无法适应新的工作,选择每天坐在山手线上一圈圈地转,每天六圈,伺机拿走乘客落在行李架上包,并靠此为生。直到有一天,忍不住拿走了一束心往已久的茶色玫瑰……一个女孩子,不算年轻了,就那样一圈圈在东京的地铁上辗转漂泊,但无法离开这个城市,无法回到老家面对年迈的父母。
之所以选择这类都市困女题材的小说来翻译,多半是基于命运的自我关照。一个从都市竞争生活中退化出来,某种程度上丧失了工作能力的女孩的命运和心理。很细微地反映了现代生活的疏离感、挫败感、宿命感……在城市这个大石块中,有多少粉末人,弱,而有某种善,渴望关爱,容易感动……

虚假的在,真切的不在。这篇文字十几年前给我的气息,至今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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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语:很多北漂都有过不断搬家,辗转租房的经历,你的北漂历程是否有沉痛的动荡之感?

夏花:动荡完胜平庸。

因此我很惭愧。只有考研时短暂的在清华园北面蹭住过一个老乡+学姐的小房子的真实的租房经历。真的太小了,小到打开门,只有一间床的位置,那张床上挤着我们两个人。我们白天骑着自行车去清华图书馆里复习,晚上挤在那里看书聊天翻相册(这是另一个秘密),这种境况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吧。后来就开始稳定了也平庸了,住宿舍了,免费提供的窗明几净的研究生宿舍、青年教师宿舍,先是北师大,后是北影,后来买了自己的房子。那之后再有的租房子经历心情是不同的,因为身后有自己的房子。

真实的动荡感是研究生毕业找工作那段。感觉尝试了很多。北青报、平安保险都去考过,那时候北京还有好多小中巴公交,就坐着那种公交到处跑,大型的招聘会也去过。国家公务员、北京市公务员,都报名了也都考过了。其中国家公务员我记得是报的某部办公厅,冬天下着毛毛雪天黑漆漆的赶去考场,看到那么多考场那么多人,渺茫感+到此一搏感。最后接到通知自己是进入面试的七个之一时很惊喜,因为觉得自己的申论考砸了,于是有生之年竟有一次去长安街上参加面试的体验,无领导小组讨论,面试结束后的名次是零点几分之差第二名。那是比较隆重繁复地一次比较成功的体验;在大型招聘会上递过几份简历,一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试,见到主考官面试老总发现竟然是招聘现场无意中聊过几句的帅哥,等待我的貌似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岗位,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体验,申请回去考虑两天,接下来如果继续的话就是职场打拼的各种剧情了。我因为之前有过办公司做业务的经历,那种纯粹为了钱的增长的感觉不太好,放弃了。

更多的是渺小感和动荡,在毕业大军和求职大军中身不由己地东奔西走。最终是权衡、选择和运气,职业的选择其实是人生的选择,没有对错。我现在从事的工作内容之一是所在大学毕业生的就业,难免感触颇多。



10、花语:你是否接受了来自文学传统的某种秩序或典范作品的具体启发?如果有,那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夏花:文学的秩序和典范启发场景是“阅读”。

有一个昏天黑地疯狂阅读的童年和少年期,那时候没有垃圾书。

我在一组诗里记录过父亲,也在几篇散文里回忆过这段阅读时光。多数是父亲从单位图书馆借回来的,很多经典的大部头,因此我从刚刚认识字的年龄就浑沦吞枣地把该读的不该读的都读了,《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名利场》《青铜时代》《莎士比亚全集》、《基督山伯爵》、三姐妹的《呼啸山庄》、《简爱》……太多了。还有各种世界著名中短篇小说集,记得有一本类似世界著名作家及作品的小传类书,里面每个作家都有一个手绘小头像,我把这些小像一个个地用笔画在了一个小本子上。很遗憾我没有抄录名言警句经典段落的习惯和小本本,这些浑沦吞枣地阅读更多地渗入了骨髓。

还有一种阅读方式是邻居家蹭读。邻居贾老师和刘大爷(伯伯)是来自东北哈尔滨一带的,在他们家读了好多《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类的杂志,后来自己家也订阅了几本杂志;爸妈的好友同事赵叔和汪姨是来自武汉的,有过年三十晚上在他家读完一本《汤姆索亚历险记》的经历。那时候贾老师常讲的段子是吃饭找不到我这个小孩儿,找啊喊啊的,最后发现躲在一个小角落里坐小板凳看书呢,根本沉进去了没听见。所以,废寝+忘食,这种装模作样的仪式感都有过啊哈。初中时读了中国古典名著,在另一个邻居家读了日本侦探小说集。

如果说诗歌的秩序和典范的启发场景,我想到“诵读”。


中学的寒暑假有一个游戏爱好是做一个孤独的“朗读者”,现在还能朗朗上口打动自己且完整背诵下来有李白的、李清照的、普希金的、莱蒙托夫的、惠特曼的、裴多菲的、泰戈尔的,基本是经典的那些篇章。有时候还自己拿个小录放机录下来回放。现在想想,那其实是一种出世的沉浸。


 11、花语:就目前而言,诗歌在你的生活里,是走马观花,还是一种必需?

夏花: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开始慢慢做生活的减法了。

可以确定的是:诗歌不会被减掉。

这个问题让我想起叶芝的一段话——

我永远是它的一部分,也许无法摆脱,忘记生命,又回归生命,不断轮回……诗人的长旅应该是神圣的,诗歌是情感天性的一种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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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语:从何时开始画画的?为自己的诗集做插画是否特别有成就感和方向性?

夏花:找不到人给自己的诗集画插画,或者画出来觉得不是我想要说的,而恰好我又很想给这些诗句画上插画的时候,就开始画了。

前面也提到了,小时候乱画过一些,给诗集画插画算相对正式的。谈不上多有成就感,因为我为这些零正规学习的、不成熟的小画感觉羞愧。以后有时间了努力画得更好吧。


13、 花语:北漂锤炼了你,你也曾说自己是“女汉纸”,如何看待“女汉纸”一词?

夏花:女汉纸是遗传的。开玩笑啊。很惭愧,我觉得我的母亲才是真正的女汉纸。女汉纸,我的认识里绝对不是一个褒义词,只能算一种角色选择。


14、花语:你是否注重生活的形式感,诸如写诗,你是否一定要坐在桌前?

夏花:仪式感是必要的,我喜欢。

但有一些诗,如前面所说,我是在地铁上完成的。比如2009年的那些,有一首《如果喝一点点酒,我们也可以去约会》,真的是一气呵成,地铁开动的一刻就进入了一种仪式感吧哈哈,还记着完成后正好地铁到站走出来的感觉;还有一些,是早晨醒来在床上,也是手机备忘录里。灵感稍纵即逝,等不得仪式感;或者,你开始写下那些句子的时候,就是一种仪式感吧。无论何时何地。

使用台式电脑写博客诗歌时,自然就是仪式感了。

《夏娃之夏》组诗十八拍里有一首的开头,大约就是记录的仪式感了——

穿束腰裙衣 桌前端坐/把自己想象成伏案的海狸 使用鹅毛做的笔/遥想一百年前的仲夏/有一个女子叫波伏娃/她在镜前裸浴 讲第二性/爱小个子的男人 唤新夏娃的诞生


15、花语:自评,你是个有趣的人吗?在诗歌之外,你是个怎样的人?

夏花:我看过一张图,一个射手座,她一生有一半时间在中二状态。

一个中二的人,想不有趣都不行,除了自黑和自嘲,她无法解释和逃避自己那些时不时冒出的傻气。

我爱开玩笑,针砭讥讽更多自黑。儿子常常会被我逗笑,有时是哭笑不得。


16、花语:有很多诗人,写着写着就去画画了,但很少有画家,画着画着开始写诗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夏花:可能画画的成就感更强吧。呵呵。

似乎画画更是个技术活。

从诗歌到绘画,不过是一个形式的转换。把文字变成画面的过程。或者是诗人不够自信的表现,一个诗人需要用我还能画来证明自己非浪得虚名。

   好吧严肃点,用多年前我说过的一段话回答吧:诗歌不像画,具有装饰性;也很少收藏价值,除非它变身为书法,才能以二奶的方式被收存赏玩;每每见到二三流的书法、一流的诗歌,挂在墙上,不免尴尬。这是艺术形式决定的。现代艺术越来越多功利了,这要拜生活所赐。我看到很多对诗歌抱有功利心的人(包括我自己,只是多少之差),是生活的悲哀,也是诗歌的悲哀。也许无所谓悲哀不悲哀。换一个角度,相对其他艺术品而言,诗歌能换到的金钱价值要少得多。这也许是诗歌和诗人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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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花语:彻底的完美主义者,极端的挑剔主义者,浪漫的唯美主义者,专治的女权主义者,哪个标签更适合你?

夏花:这个我只好去寻求答案。

对我有爱慕的人说是第三个:浪漫的唯美主义者。

我觉得这也许是一种讨好,或者是那什么眼里出什么。不管怎样,这一句的褒扬成分比较更高些。

夏花诗友群的朋友,纷纷觉得这几个标签都不适合我。

有人问,太极端了,能不能有正常点的标签?

好吧,我的标签是不极端的正常主义者。


18、花语:听说你把儿子培养成了小作家,能否透露下栽培的秘诀?

夏花:我们家的育儿传统是自然成长,我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我觉得挺好,省事。

儿子最后成为什么,都是他自己的努力和造化。现在,还不能说是小作家吧。一定要说栽培的话,那就是发现+鼓励,我可以举几个生活片断:

三四岁的时候半夜如厕,在马桶上对陪伴的我说了几句话,我赶紧记下来了,因为感觉就是诗。这类的语言我一般归类为原始神功,因为他那时还不会写字。

六岁上小学一年级,有一次发现他在电脑上敲了好长一篇文字,大约就是一篇探讨太阳地球的科幻感的小说,没写完。他大舅就是我哥当时赞叹是小天才啊。  

九岁时发现他在看诗人灵焚老师《灵肉之境-柏拉图哲学人论思想研究》,灵老师是人民大学哲学教授,希腊哲学学习背景,惊,问之。答曰:肉体归地,灵魂升天。遂翻到“洞喻”页,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是原文,竟然看懂了。

十岁半说老师让大家尝试自己命题写系列文,回家问我,我答了句:写小说的都是心里有故事的人。娃特兴奋,说妈妈我就是心里有故事的人啊。好吧,我去厨房的十来分钟的功夫,人家写了一个故事大纲。我一看,妈呀,这好莱坞大片的节奏啊。后来开始每周六写一会儿,到了暑期就写成了一本完整的科幻小说。

初中,一次偶然听说被学校诗社发展了入社很久了,应该一直在写,但从来不让我看他写的。而且明确告诉我写科幻太幼稚了。现在忙着应付中考呢。


19、 花语:推介下你的重要诗集。

夏花:《夏娃之夏》是我比较钟爱的,因为那时我如彼投入和认真地看自己看生活看大城。

如果推介,就是下一部,一部是我去年写的节气系列,一部是这几年的其他。今年计划中有两部,希望可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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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评六则



蓝蓝:夏花的诗里同时有乡村意象和当代城市生活奇异的交融和纠缠。前者因承担了记忆和象征意义而被用于对当下都市人内心生活的隐喻和符号覆盖,这就造成了自由乡野、传统农业文明和现代化精神世界的紧张关系和奇特的交织,呈现出一种充满张力的语言风格。



谷禾:夏花是当下活跃的女诗人,这个活跌一是有独特的风格,不是传统意义的小感觉,小情趣,小爱情,小幽怨。她的诗开阔,大气,有生命疼痛。是我个人喜欢和推祟的;二是丰富,借鉴了音乐,戏剧,电影等艺术形式,有重要的文本价值;第三,她不强化也不弱化自己的女性意识,写的是一种健康的,不断走向读者和自我内心的诗。



周瑟瑟:夏花的写作观念,也是她的灵魂独白,透明的情绪如林中路,她的写作轻盈如一缕光,折射现实的灰尘,一张干净的诗歌的脸若隐若现,读她作品,我感觉到她不在庸俗的功利的诗人之列。中产阶级的生活决定了她的写作属于精致的抒情,文艺电影工作者的身份决定了她的诗歌审美属于现代意识,她不在流行的中国乡村怀旧或农业文明诗歌方向。



孙晓娅:夏花的诗有画面感,有独语的真挚,有撼动心扉的絮语。多年来,她在追求不同的诗风,不断地超越着自己,不变的是:她始终是有灵性有关怀的诗人,她的殷殷抒怀包容着憧憬和热爱,她的灵动的诗句有沉重的分量和刻骨的凛冽,她的诗中的每一个闪瞬都洋溢着敏锐的格调。她对历史坚守着个性的想象,对美充满开拓的追求,对灵魂持以深深的敬畏。她是行走在诗路之上,愈开愈浓烈芬芳的花。



周亚平:夏花的诗给我带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她的诗里有声音,是在嘈杂中也能分辨出来的清音和高音,它坚定地顺着教堂的尖顶往上走,唯独一支,既不分岔、更不分神。

第二印象就要说到电影。读夏花的诗,有人定会说到电影感,没错,电影诗人是电影人的最高理想,不真正读诗又怎能好好拍片。夏花的诗,开放得好,闭合得也精彩,把诗写这么长、这么大的诗人不多了,有闭合能力的人才是真诗人。想像力算不了什么,影院关灯易、开灯难。

据悉,夏花是内蒙人,却不是纯粹的单一的少数民族,一个汉语诗人与非汉语地域结盟,形成的生态无论如何再也不是常态的生态。写诗最忌庸常,记得罗兰·巴特曾对电影人安东尼奥尼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尼采在他的类型学中区分了两种人,一是神甫、一是艺术家,人民必须首先删除庸常的诗人。我见识狭窄,夏花在诗人中、尤其在女诗人中或许是极为特殊的一枝,虽然至今动静不算很大(不擅弄事儿也是优良品质),但她只须更潜心,定会升腾得更高、更亮。夏花的诗已经足够芬芳了,大到山川、金子,小到腿脚、尘土,虚拟、现实、自然、人间,各种神词纷至沓来,她大胆采摘,够得上丰富多彩。



龙扬志:夏花的作品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克制,这一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体现了一种诗歌的自觉。当然,自觉不能作为评价一首诗、一位诗人的艺术标准,但是,至少也构成了一种起码的参照。克制不等于纯粹的保留,而是对诗歌艺术的深入玩味,表现出诗人主体的投入、从容和优雅。即使面对急切、慌乱、大悲大喜、大爱大恨,仍然需要诗人保持这样一种姿态,我觉得夏花找到了如何处置诗歌艺术的窍门,她沉浸在诗歌的世界里,那可是个很讲规矩的想象空间。

因为克制,她所重构的艺术世界色彩细腻、温度可感,或者说,她的写作充满了及物性。从忠实于自己感受的生活细节出发,准确地表达出内心的愿景。其中既有认同的,又有对抗的,折射出诗人主体的丰富性和异质性。我也担忧“美女诗人”这样一种称谓正在被污名化,原因当然有很多,部分原因是读者的想象,部分原因是批评家的谬赞,部分原因则是自我的消费。希望夏花对于女性形象、性别、大众心理、高雅艺术在内心保持清醒的认识,让生命、艺术之花开得更加灿烂和持久。

 




责任编辑: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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