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溪水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来
又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流去
木槌声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
不知捶打过多少
女人的青春

香柳树下的香雪
就在这一起一落的木槌声中
啼哭着诞生了
又在这从不间断的木槌声中
微笑着长大了

蝴蝶结飞来飞去
山茱萸黄了又黄
当蒲公英般的童真
徐徐飘落
香雪的梦渐渐多了
母亲留下的那面小圆镜
常常脸红

香雪很香
香雪很白
很香很白的香雪
如一朵野百合
在香溪河畔开放

香雪十八岁生日的那天
香柳树刮了一夜的风
风把香雪的名字
刮得很远很远
吹得那些好咬耳朵的村姑们
妒火直烧
吹得那些流涎水的黑眼睛黄眼睛
不得安宁

从此，香溪水开始喧哗了
泛起的水花
结出许多不为人知的谜面
木槌声时不时被惊飞
香柳树一到夜间便抽枝吐叶
那谜底谁也猜不透
只有香雪清楚
那里边藏着许多许多
黑黝黝的眼睛
一想到谜底
香雪的脸便红的发烫
香雪的心便跳个不停
       二
就这样，香溪水又流了三百六十五天
木槌声又响了一年
香柳树又绿了一年
香雪又白又嫩的胳膊
香雪又鼓又胀的胸脯
终于，绷直了媒婆们诡秘的视线

于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叔父的那支象征着
家庭权力的拐杖一落地
香雪的名字
便随着媒婆狡诘的笑声
悠然滑落
掉进一个瘸腿男人的梦里
（据说那个男人是邻村一个
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的儿子）
几万元的聘礼
把叔父那间破旧的窑洞
镀得通红透亮

这一夜，香雪一刻也没有合眼
她的梦破碎了
痛苦的泪水
使母亲留下的那面小圆镜
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紧咬的嘴唇
彷佛要把这沉沉的夜咬碎日似的
这一夜，外面的
香柳树下了一晚清冷的雨
香溪水唱了一晩忧伤的歌

第二天黄昏
香雪依旧做完一切该做的事情
独自走了
沿着没有尽头的香溪水
走了很远很远
去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冷寂的暮色中
形影单只的香雪
很苦很寒
如一片卷曲旳草叶
在风中飘零

香溪水在香雪走后的
一天夜里突然绝迹
木槌声在不知不觉中驻足
香柳树在不知不觉中没了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