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责任和忠诚（二）

——读亦然长诗《我控诉/来自龟族的<末河笔记>》

文/紫石金麟

6、 北极鸥的控诉

诗人用死亡的恐怖预言了环境污染带给未来万物的的危害。然而，诗人控诉的思维还在继续，罪魁祸首到底是谁？让我们在《第六章：一只北极鸥死了》中去找寻。

诗人诉说道：“在北极圈的冰湖里，一只北极鸥啄起一尾小鱼。一些冰冻了数万年的神秘病毒就这样成功地在鸟儿的体内繁殖。这只病鸟不幸在穿越海岸时坠地而亡。数月过后，一种能让人在一周内窒息而亡的怪病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通过铁路、航空和空气向四面扩散。”从地面到天空，问过上帝问太阳：“主啊，谁来拯救你呵，我的太阳，/让我的子孙涂着防晒霜也患癌症的太阳？！/谁来拯救你呵，我的土地，/即使播下再饱满的种子，也催生不出/挺直的诗歌、惊世的音乐和壁立的艺术的土地。”

诗人是那么的深爱着末河,意象龟发出了凄凉的呼喊:“谁来拯救你呵，我的末河，/你这可怜得已喂不饱一管狼毫的故居。……文明的源头已经枯竭了，/地球的血管已经枯竭了，/母亲的乳房已经枯竭了，/父亲的骨髓已经枯竭了。/主啊，我的主啊，原来我并不是/你最后的叛逆。”

用龟的眼睛所见,继而用辛辣的笔墨剖析那些拜金者“简直试图把宇宙都锻造成镍币”的丑恶嘴脸: “我爬过一个市场又一个市场，/我听见，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分明听见/盗墓者的铁锹在撞击着地球，/日夜不停地撞击着地球不再搏动的心脏。/这把可恶的铁锹啊，主啊，/它们简直试图把宇宙都锻造成镍币！”

“这里有远古时代的麦粒、树叶、鹿皮和草披肩，/有才出土的弹性丰腴冰藏万年的尸体，/有褐色的弓箭、石器、贝壳、珠宝和铜钱，/有那些记载着外星人的陶罐和象牙图章，/还有拔高的城市、枯萎的山庄、高蹈的名利和那些/用作交易的一尘不染的黄色的权利，白皙的胴体，/连同一张床发出的最后的喘息。”追踪远古的自然纯洁,对比农业、工业等文明进程中出现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和所谓的潜规则，面对病毒复活传染为害,诗人不免顿足长叹，质问上帝：“主啊，翻开《圣经》，你是否还说：/每一个人都是基督，/每一尾鱼儿都是耶稣？”

7、 猿猴的控诉

人性又如何?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诗人“第七章：猿猴的诅咒”会告诉我们。“在酒店，我看见猿猴被五花大绑。可怜的它东张西望，还悲天悯人，叹息着青蛙、甲鱼，还有蛇，那些写进法律的珍稀动物们的遭遇。它数着人类的榔头敲击着头颅的次数：一下，二下，三下……数着数着，直到融化在饕餮者的血液里，它还以怦怦的心跳数落着人类的罪行。主啊，我听见了来自猿猴的诅咒：人类啊，我迟早要毁灭你们！”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人本身是自然的产物,是在他们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又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 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 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 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都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不到的影响, 常常把第一次结果又取消了。”进入21世纪以来的事实正是如此，验证了伟人的正确性。诗人在这里为我们举例说明，由于环境污染、物种变异等原因带来的危害是多么可怕，而这些都是因为人类对资源的掠夺性开发及最严重的生态破坏造成的：“喂奶，我们就要被传染，/握手，我们就要被传染，/性爱，我们就要被传染，/拥抱，我们就要被传染。”

触摸惊心的还远远不止如此:“SARS靠空气传染，艾滋靠血液传染，/口蹄疫靠接触传染，非典靠呼吸传染，/禽流感靠食物传染，手足口病靠交流传染。”

所以诗人大胆的疾呼和预言:“空气已经传染，血液已经传染。/水源已经传染，土壤已经传染。/一切的动物被传染，一切的植物被传染，/一切的快乐被传染，一切的幸福被传染，/一切的交流被传染，一切的媒介被传染，/一切的一被传染，一的一切被传染。”

传染无所不在,没有净土,无处可逃! “由水底向陆地，我逃离，/由森林向天空，我逃离。/主啊，我的主，请你告诉我——/哪里没有传染，哪里不是疫区，/哪里才有自由，哪里可以安居？”家园被毁,什么都不存在了,面目全非,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理在哪里?我如何才能回到家乡: “没有草、胡杨林、骆驼刺和鸟了，/我虽然拥有一颗地球，却一无所有，/在这样的世界我除了越狱，还剩下什么？！/然而，主啊，我悲哀，我一上岸，翻篇所有的典籍，至今还没有找到真理，/没有找到哪一条路可以回去？！”

8、 对资本论的控诉

疯狂、任意横行，不计后果，难道没有法律的约束？没有理论或者伟人“主义”的指导？

诗人《第八章：和卡尔的理论》回答你。“在末河废弃的港口边，我听见了水利局和林业局的争辩声。水利局说：龟是水生动物，应该由《水利法》管辖。林业局说：按照辖区负责制的原则，龟上岸属林地动物，应该适用于《林业法》。而卡尔疲惫不堪地走来，他翻着书说：分工越细，社会越进步。主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纵是上天入地，面对刀俎者，我又怎样呼吸？”龟被人类改造，进化着,适应着,经历着心灵和肉体的阵痛：“在今天，/我被好多试纸和化学公式、物理原理改造，/在一个又一个实验室里，这个难题/连再聪明的数学和生物专家也无法演绎。”

然而, 最后的结果是最无产的革命者一无所无,一无所获:“我爬来爬去，从非洲的沙漠来到欧洲的谷底，/从南半球来到北半球，从陆地来到海洋，/沿着骄傲的灵长动物消失的方向，/我渴望找到一座书房，找到书房里不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主啊！/我是最无产的革命者，我一无所有，却一无所获，/我刈割的为何总是一个世界的虚伪和浮躁的蛆，/一堆缺钙的藤蔓和主义？！”

于是,最革命的龟看见了革命的导师卡尔在理论: “我看见一个人破墙而出，/那是大胡子卡尔。主啊，真的是卡尔！/他抖落《资本论》上孤独的灰垢和冰霜，/汗水淋漓地翻捣着地球这可怜的婊子没落的依据。/一些理论家犹如影子，披着外衣，站在岸上/幸哉乐祸地用自己的左臂抱着右臂，/眼看我和心力交瘁的卡尔，怎样一身疲惫，/争论着世界如何被吞进物欲这朵漩涡里。”

卡尔无法回答现实存在的劳动和剩余价值问题,更无法回答上层建筑和生产力到底怎么了? 或许卡尔的理论还没有这么多现实的问题:“我问：卡尔，骄傲的妓女和避孕套，/还有不劳而活的资产拥有者，/这些算不算劳动？而劳动的价值又在哪里？/就这样，我们说着，说着，/一群涂红抹蓝的鸭子和鸡就招摇过市，/多少流着口水的影子像稻麦，一茬一茬跟在后面，/它们的手从欧洲伸到非洲，向我索要营业执照，/还呻吟如风，口号如雷，扯着标语，/那些飘飞的裙裾啊多像使馆门前的一面旗。”

但是,聪明的卡尔还是回答了龟,而且揭示了资本的丑恶本质: “主啊，当信仰被感染了，/当理想、艺术、主义举重若轻，不及一堆稻黍，/当宗教在流血，在异化，在自焚，在客隆，在杀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索问卡尔，/卡尔一撸胡须，耸耸肩膀，说：/资本是围绕利润而生存的，/像苍蝇总是围绕着一堆蛆。”

9、 对霸权和掠夺的控诉

面对臭氧层破坏、沙尘暴等环境和生存灾难,诗人以良知和责任追根溯源,寻找解决之道。<第九章：《维也纳公约》还有什么用？>强烈的表达了诗人忧国忧民忧未来的拳拳之心。诗人写道“制冷剂、发泡剂、洗净剂，发狂运转的空调，来自欧美的酸雨、沙尘暴、火山、地震、飓风，这发展中的学费中在吞噬着人类自己。国际社会的大亨急了，他们噙着烟斗，在那里高谈阔论——主啊，背时的《维也纳公约》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人类为了满足私欲、发展、实现霸权和对资源、资本的占有及生存舒适等,极力破坏自然和生灵的活动更是万恶之首：“建工厂，建城市，建桥梁，建别墅，建公寓，/地球的每个细胞都在开发的快感中战栗。/一个世界的管道伸向南海，北海，东海，西海，/像千万条血吸虫吸干了地球的脑髓。/它们动用航空母舰、导弹和强权/把我的孩子、母亲和父兄赶进这狭小的罐头里。/主啊！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杂种，/它们把我们的亲人挤进罐头里，/像一群群被烤熟的拉丁鱼。……一切管理学说终于失控，/资本从来不会放过每一寸土地。/

满目都是水泥做就的河床，石头砌就的花朵，/泥沙堆涌的山，污水跑过的沟渠。/那是男人的汗臭，女人的腥臭，动物的尸臭，/土地的腐臭——那是一个时代的膏血啊，/而一个声音却从远处飘来，/——“末河啊，人类是多么爱你！”

在人类“爱”的语言里，龟已经没有栖息之地,它在寻找无辜的同伴和志同道合者一起逃离：“主啊，我只有迁徙，/尽管那些煤炭正在倾吐着硫，天空刚下酸雨，/尽管我至今还没有为自己找到新的归宿。/和我一起迁徙的不只是红的血液，/还有白的血的蝼蚁，青的血的草，黄的血的虫豸，/没有一点血色的诗、艺术和脊梁，/还有地球上无辜的最后一个乡村啊，/那藩篱和炊烟上的一朵矢车菊。”

然而，龟的担子太沉重了，它的责任心和使命感使它不愿意放弃，它要拯救，尽最大可能的拯救乡村、山梁等生他养他的土地，但是自己的家园“末河”就是它最大的阻力：“主啊，我试图拉着一个乡村又一个乡村，/我拉着重负，把罪恶的绳索深深啮进我的肩膊，/我拉着那满目疮痍的山梁沟峁和/再也流不出血泪的河道。/我拉着的这艘大船陷入九曲河套里，/我在我的末河遇见了空前的阻力。”

这里它最熟悉,却无法逃避,只有承受皮开肉绽的悲伤和痛苦: “噢约，我一用力就陷入十米，/噢约，我再一用力就陷入百米，/我拉啊拉啊，主啊，我站着的大地已经摧枯拉朽，/我拉得皮开肉绽，/我拉着这村庄，泪水淋漓。”

龟向往美丽的新家园,那是新的方向和目标,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拉啊，我的青且涟兮的黄河呵，/我拉啊，我的美且倩兮的罗布泊呵，/我拉啊，我的插着旗杆的幌子，那站得最高的标志，/我拉啊，主啊，我拉得五内俱焚，/我哭得昏天黑地。主啊，我跪下来，一步一叩头，/我把我的血碗举过头顶，/祭奠那一百九十四面国旗。”

10、 对主的控诉

万能的主啊,我崇拜和信仰之神!“污浊不堪的末河下游有位渔翁的女儿生了一尾有三只头颅的娃娃鱼。女儿羞愤，坠河而死。渔夫总听见河里有隐隐的哭声，老翁思女心切，固执地撒网打捞。一网下去，又一网下去，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老翁终于打起了一尾娃娃鱼。这鱼突然开口说话，她喊着：姥爷，救我？！姥爷，救我？！”诗人发出了“主啊，你可救我？”的疑问和呐喊!

首先问既然你生养了我，让我长大，为什么你不能够对我负责，让我回家？“主啊，为什么我从水里走向岸上，/就无法从岸上返回水里？”

继而诗人以毁灭重生——涅槃为“煤”——能量之母和光明之源大声呼吁：“我只有涅槃为一块煤了，/我不做鲲鹏，不回避，那些翅翼和足还有什么用？/我要废弃为越狱而准备的所有工具，/我把祖先和自己深埋在没有氧气的沙漠里，/让我和我龟族的历史被一把火点燃吧，/让我和风一起，雷一起，电一起，海啸一起，/让我和一切消亡的生物一起发出最后的呼吁！”

以鲁迅埋葬和打破旧世界一切丑恶的勇气和精神嘲讽和呐喊,在烈火中创造一个新世界并且在牺牲中使精神永生:“让我遭遇一场地火吧，和这稻草，/和这诗稿，和这稻草一样的诗稿，/和这强暴、仇恨、欺诈、虚伪和妒忌一起，/燃烧，毁灭，这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嘲笑那些欺世盗名，嘲笑/那些战争论者，嘲笑那些铁锹、犁头、/餐具和矿井的斑斑狼藉，嘲笑那些面对金钱的风/摇头摆尾的笔，我对他们吼道：/拯救末河吧，就是拯救人类自己！/主啊，哈哈，我就要被焚烧，我就要被火化，/我不要这千年不老，我要变成一团火炬，/我要用我的灭绝和升天，/为又一代人类的新生奠基。”

诗人此时放纵情怀，纵横天地之间，以决死之心、叛逆之心，为真理越狱，为末河祈福，愿灵魂乘坐诺亚方舟回归本源：“当末河已经消失几亿光年了，/当埃及的金字塔，三星堆文化，外星人的陶罐，/秦的照心镜和百慕大神秘的海底一起，/深埋在魔毯一样伸展的海洋，沙漠和戈壁……/主啊，请收下吧，这是我和可怜的末河/写给地球的绝笔！……达摩克利斯之剑啊，你劈吧！/让闪电击穿这沉闷和死寂，/雷啊，你劈吧，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暴雨/就要峰涌而来，摧醒这死寂后的生机/！主啊，我赎罪，我是你最后的犹大，/在诺亚方舟终会到来的早晨，/请让我的灵魂回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