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抗疫诗歌的现场感和纪实性

作者:米渚   2020年04月01日 12:43      430    收藏


在众多的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诗歌中,最后能让人记住的,可能会是这样三类:一是简短凝练、特别具有新意、引起广泛共鸣的;二是产生于抗疫一线,具有现场感和纪实性,将来有史料价值的;三是站在人类发展史、灾难史、文明史高度,对社会发展进程进行深刻反思的。
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和一个诗歌研究者,我对这三类诗歌给予了较多注意。从目前来看,这三类诗歌的量不是很大,好的作品不是很多。
主要原因,一是由于疫情的特殊性,诗人还未能直接参与到这场抗击疫情的伟大斗争中去,获得的材料有限,并且大部分是从电视上、报纸上和网络上间接得到的二手或三手材料,显得无力和苍白;二是相当一部分诗人缺乏真情实感,应景式、作业式、平面式作品充斥网络和自媒体;三是诗人们在突然的疫情面前,对文学作品如何反映灾难性事件思考不够,对如何处理歌颂与悲悯,鼓舞与慰藉,在艺术表现上不够成熟,容易陷入一种“悲剧下的狂欢”,而受到诟病。
最近,有两个人的作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叫王单单,这是一位年轻诗人。大概是一位乡镇干部,疫情到来时,他的任务就是在农村值守卡点,劝说群众不聚堆,不走动。所以,他的诗歌,基本上不用技巧,完全是基层干部日常工作的记录。如他的《花鹿坪防疫记》(节选):
1
村委会的高音喇叭
滚动广播着防疫须知
声音震动,抖落了
几块斑驳的锈迹
像一个站在高处的哨兵
看到危险正在逼近
为了挽救我们
一块沉默的铁
竟然变得声嘶力竭
2
这些天,我逢人便问:
你是谁?
你从哪儿来?
你要去哪里?
像是在一群普通人中
打听神的下落
而人间,如果真有神灵
那便是,我们面对灾难时
万众一心,汇聚而成
3
家外即是禁区
天下之大,何来藏身之处
“不聚会,不串门,不走亲,不访友”
关闭商铺,关闭娱乐场所
关闭旅游景区景点……

来吧,让我们一起
接受这短暂的监禁
与父母一起
与孩子一起
还有你,宝贝
再努力一下吧
患难见真情
请你务必相信!
5
武汉封城后,云南省也迅速启动
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
昭通市立即作出反应。我也在
正月初三的早上,敲开了
花鹿坪13社返乡人员的家门
姓名、电话、身份证、出发地点
时间、交通工具……
有无咳嗽、体温正常与否……

我乃一介书生,身无良好装备
惟有一片丹心
6
病毒在身体上做窝,产卵
孵出一只沉默的鬼
或许就寄身在我们中间

谢正红从荆州回来
我询问过几次,一切正常
昨晚他和几个朋友喝酒
突然晕倒,第一时间
乡卫生院将其接走
和他喝酒的人,一直呆坐着
直到解除嫌疑,才敢各自回家

8
入户宣传
跟进了解嫌疑者
张贴疫情告知书
……
防疫一天,刚进家门
儿子便丢下玩具,兴高采烈地扑过来
被我一声呵斥住
小家伙愣在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洗手间清洗出来
重新抱起他,父子俩啥也没说

隔离汝身,溃烂吾心
爱,也是一种病毒
2020-01-30凌晨01:09
另一位叫弱水吟,本名龙巧玲,甘肃山丹人,山丹县人民医院医生,甘肃省作协会员,现在武汉方舱医院。她的诗刚一放到网上,立即引起人们的关注。因为,作为一名直接工作在方舱医院的援鄂医生,她说的是内心话,大实话,丝毫没有旁观者那种隔靴空喊和无病呻吟。她在《请不要打扰》中写道“请容我脱下防护服和面罩/把我的肉身从铠甲中抽离/让我靠一靠身体/让我平静呼吸/唉....../口号是你们的/赞美是你们的/宣传、标兵,都是你们的/我只是在执行岗位职责/做一个医者良心的拯救......”道出了一个医生甘于平静的心态和对热闹的空泛赞颂的反感。请看她最近写的一组诗中的一首:

《给我的护士妹妹刘美丽》
黄昏,顺丰送来一车快递
快递哥满头大汗,说
三百多件都来自甘肃
打开车厢,所有人愣住
满满一车,像是
搬来了一座甘肃
泡面,干果,沙琪玛
手霜,湿巾,纸尿裤
竟然还有牛肉面
……
在驻地门前,码起
一条黄河
一道河西走廊
一座边塞长城

还在搬运
微信群里传来刘美丽的喊声:
“牛肉面太给力
吃出了兰州的感觉”
小吃货的刘美丽
小小的心
一碗牛肉面就能满足

上夜班的刘美丽
那个望着山一样的物资
在晚风里偷偷饮泣的老姐姐
已为你们消毒好了接送的车
她托我嘱咐你:
不要再光脚穿着拖鞋出门
寒从脚底生
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还说:
刘美丽,你要给我记住
疫情结束,回到家的那天
你要请一百个姐妹
吃正宗的兰州牛肉面

在这里,诗人弱水吟并没有写护士刘美丽多么高大,多么不食人间烟火,反而写刘美丽是个”小吃货“,是个”光脚穿着拖鞋“乱跑的小姑娘,但丝毫不影响这个小护士的可爱,也丝毫不影响她在我们心目中的”高大”。从某种程度上讲,可能比写这些小护士如何写血书、剪头发、推迟婚期,还要生动感人。
抗疫诗歌,有多种写法,如为了鼓劲的需要,可以写成新闻体、赞颂体,为了朗诵的需要,可以写成抒情体、排比体,但任何东西,都贵在创新。如果别人写了,并且写的很多了,你还在重复去写,估计不会有多少人喜欢。
现在,我们缺少的不是抒情体,而是现场感很强的纪实体诗歌。如果大家能多写一些这类诗歌,就像方方的抗疫日记一样,大家会非常感兴趣,并不会产生阅读疲劳,也不会认为诗人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十句口号不如一只口罩”。因为这样可以帮助大家从中了解一些真实情况,反而增强对于抗击新冠病毒的信心。
当然,纪实类诗歌并不好写。一是得有生活。没有实际生活,光靠闭门造车,断然写不出有感染力的好的诗歌;二是要有一双慧眼。或者说,要能从生活中发现诗意;三是要能够表现出来。王单单的诗和弱水吟的诗,都不深奥,采取的是白话入诗的方法,越是这样,反而越不好掌握。口语诗写不好会成为口水诗。它们之间,也就是一层纸的距离。
无技巧才是最大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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