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头条诗人 | 贾浅浅:J先生和Z小姐系列

2020年11月第14期

作者:贾浅浅   2020年11月25日 09:35  中国诗歌网    11055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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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浅浅,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鲁迅文学院32届高研班学员,参加第35届青春诗会,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作家》《十月》《钟山》《星星》《山花》等,出版诗集《第一百个夜晚》《行走的海》《椰子里的内陆湖》,出席第八次全国青创会,荣获第二届陕西青年文学奖。入选2019名人堂•年度十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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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先生和Z小姐系列 》(20首)

 贾浅浅


J先生求缺记


《废都》里的雪一直飘到了戊子年

飘到了J先生的书桌上

白茫茫一片。J先生沉默许久

伸出手指在上面画字

龙安,未安


桃曲坡水库是一尊地母,她捏出了

庄之蝶。捏出了黑色的埙

捏出了稠密人群无边的巨浪

J先生兴致勃勃探头往里张望,一个浪打来

他费尽全力,攀着15年的光阴

爬上了岸。手指上多了一颗陨石做的戒指


自此J先生加倍消遣沉默,他画

孤独之夜,画曹雪芹像

画守护他灵魂的侯。看一场接一场的足球

在他的稿纸东南西北,重新栽满

六棵树


永松路的书房依然热闹

J先生把自己变成沈从文,每日带午饭

看书,写作。老家人依然把泼烦日子

稠糊汤一般,端到他面前。

和朋友打牌消遣还会为谁赢谁输,抓破手

写腻了“上善若水”,换一幅“海风山谷”

自己依旧与众人递烟,倒茶


戊子年救了J先生。他心里明白

风再大,总有定的时候。

《秦腔》换成了大红封面,带盖头的新娘一般

出现在醒目的正堂。

有人替J先生拍手叫好,他那有年头的脸上

看不出表情。待众人讪讪要走

他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

站在瀑布下,永远用碗接不了水。



J先生的小说世界


1

J先生的名字上裹着一层磷。

每当他用力摩擦那些镶嵌在粗糙年代的

故事时,小说中的人物

就燃起了橘色的火焰。他们游荡在

城镇间,穿梭在节气里,

居住在人心的幽潭。

散发着松节油的气息。于是

我们讶异,火光周围

无涯的黑暗。


2

有些耐不住寂寞的火焰

从J先生的小说里,挖出上古时代的

寓言,出走。


泥泞的道路,正赶上评论家尾随。

他们的交谈,运气好的会勾肩搭背

称兄道弟,十八里相送。

运气差的,会遭遇搜身和盘问

还有些倒霉鬼被羁押、扣留。


3

但往往就有站在烈风中的读者,蹚过黑河和白河之水

湿淋淋的,站在评论家面前。

他们摩挲着纸张,摩挲着写进身体裂缝的回音

告诉他们J先生的容器里盛着他们

盛着风月宝鉴


4

“穷人,不爱惜历史。”J先生叹喟道

他拿来埙和尺八,交给了庄之蝶

和宽展师傅。他放出头狼和鸱枭

捕捉七月的烦躁。倒流河里涨满了

忧伤的倒影,雨开始下。

5

“大地和我对着彼此一跃”

J先生合上了他的小说



J先生找房记


J先生在四处找房。按照小说的

节奏和呼吸,他要把一口绵长的气息

吐纳在种着桂树的院子。门口蹲着

天聋地哑


他的字画每天都在他人的成见上碰壁

有时候,他小说中的人物

趁他卧榻吸烟之际,从西京城走来

在他的达摩面壁图上,轻快

抹几笔潦草的疙瘩云,或是站在下风口

撞见满树的槐花,等着抱走

《东坡问鹅记》中那只打补丁的白鹅


有时候他叹气,会觉得自己越缩越小

掉落于城内八方的深井中,终日手拖

以牛皮裹口的新罂,紧贴井壁

听《山海经》的根须折断之声

松云寺的汉松一层层开花絮语之声

涡镇上皂角树燃起冲天火光的爆裂之声

以及,落在中山顶上

四只红嘴白尾鸟,叫着盘旋而去之声


J先生急于找房,要找有地下室的房子

要找比暗夜更汹涌的房子


他问过无数售楼人员:你们这里有吗?

你们这里没有吗?


众人皆摇头,说

不曾有过,不曾没有过。

遂将今日的日历一把撕掉



J先生画米芾


乙酉年,酉时

J先生展纸画《米芾拜石》

画成,拱手一拜


野火和春风刮过J先生和米芾

53岁这年的草原


他们都在别人用秃的那支笔上

重新找到了天真之年的意趣


那是一个复数分叉历史的时代

米芾拨开唐人肩膀的茑萝

把目光投向黄昏里的魏晋

他深吸一口气,决心为自己的“刷字”

和“连点成线,以点代皴”的画法

找一个可以穿过时代间隙的肉身


同样在这迷人的小径

J先生发现了“天上的流云,就是地上的河”

他换了一种琐碎绵密的写法

和米芾并肩站立在四时纷杂的尘世中


从前,在他们的身体里叠加着

很多故人,这些故人经常跳出来

告诉米芾和J先生要守规矩

好的,米芾和J先生一边诚恳点头

一边在桌角废弃的纸团里送走他们

到最后他们只剩下,他们自己

那不是由厚变薄的过程

是山涧溪流落入大海的回音


J先生把米芾画成了一个光头和尚

落笔的时候,J先生想

自己的头发终有一日也会秃的



J先生的写作


J先生的每部长篇几乎都在酷暑中完成

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棵冬虫夏草

总是喜欢在夏天里娇艳


像调羹大师推出的每款汤,都盛在

精美的碗中一样,他的每部长篇都配有

一篇精彩的后记。有人喝了汤

周身通泰,连带着把每一只碗也收藏起来


算一算,截至今年

已经有17只不同器形、不同质地和声响的碗

有些像明清的,有些像秦汉的

它们都夹杂着现实的、现代的

杂糅着古典的和后现代的甚至超现实的质地


那些羹就变换着色彩、气息和温度

像每一年的雨水、阳光、灾害被储存在

地窖的红酒中一样,自然和人文的

生态环境、书写对象的精神状态

与之呼应的时代变迁和人性的复杂多舛

也都封存在每两年一部的小说中


J先生还在不断地调着羹,制着碗

也像齐白石在晚年的绘画中

落款上总是写着自己的年龄

J先生也不断提醒着自己

像一张白纸

那样安静



1992年的夏天——J先生的《废都》后记


J先生借用“庄之蝶”的手指,在1992年的夏天

戳开一个小洞。小洞里有桃曲坡水库的落日

有开了又谢的大理花,和崖畔儿上的酸枣

有他的朋友老景,和并没有在后记中提及的我


是的,J先生不知道多年后有一个

隐秘的读者——她的女儿,在晃动

那一年的夏天,像晃动一瓶沉淀的葡萄酒

最底下的赭红色中和了当年,我们

同住一个窑洞的幽暗


那时我12岁,是后记中丁字路口旁

那棵树梢上的青皮核桃。人生的苦难

像一部小说的腰封,如此醒目

凡是看过的人都垂下了头,而我

瞧也不瞧。只是每日,持续不断地

给母亲写信,盼她来看我们,盼她来吃

我们想尽办法为她攒下的酸枣


也是在那个夏天,雨后的清晨

我们共同弯腰,捡拾地面上的地软

原来大地哈口气是黑色的,它和蘑菇的

色彩和情绪,如此不同。地软里

有沙粒,总也淘不干净。J先生的手稿

我偷偷看过,也有黑乎乎的地软冒出


从童话世界飞来的萤火虫,是他拉着

我的手看到的。那么多忽明忽暗的绿色

在呼吸。手掌聚拢就有惊喜

我们都脱壳而出,栖息在自由的暗夜

让萤火虫住在身体里

住在我遥远的童年里

住在安妥J先生灵魂的《废都》里

永不飞出



读《山本》有感——陆菊人与井宗秀的初识


一切都从庙里开始


从细雨一样落在地上跳跃的柏子开始

从漫起一层水雾的尺八开始

从那只眼睛如星子一般的猫开始


蹚过那个湿淋淋暑热的梦,桂树在摇晃

门楣上那两只灯笼的影子

一颗流星换来三分胭脂地和一世的“夫人”


石香炉里的那炷香,还在悄悄往上长

柳树梢的鸱鸺还在月光下耸着双耳

那面铜镜将要被一双手焐热

那条褐色围巾也将要被鲜血浸红


但是别急,故事刚刚开头

让我们听陆菊人跪在地藏菩萨前

看见灯碗里的火焰怎样数着自己的心跳

让我们看陆菊人刚伸出去的手

如何在井宗秀的脸上又缩了回去

让我们猜陆菊人转身离去后

涡潭里的黑河水和白河水怎样开始搅动

秦岭里的鸟兽和植物怎样编织故事的经纬


一切就从庙里开始吧



《山本》读后感——陈先生的往事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陈先生站在娑罗树下,望着落在

涡镇的炮弹,一颗接一颗

烟染黑了巷道、树梢

淹没了哭声和脚步

它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灰就下雪般落在房屋的伤口上


当初陈先生架在安仁堂屋檐下的

那一箱蜜蜂,就是告诉众人

“蜂有天毒,人也有天毒”

蜂在四处采花酿蜜削减自己的天毒

而人却不知道削减


又一颗炮弹落在了广场上

那座临时搭建的戏台,散落了一地的木头


黑河白河两边的蒲蒿和芦苇丛

鹭鸶和老鹳往黑河飞,一群天鹅

在白河的浅水滩往黑河飞

羽毛纷落


五十年前的雨天,陈先生拜元虚道长学医

二十年前的雨天,他被拉去当兵

十年前他把自己弄瞎了眼回涡镇

雨大的黑河白河的水都涨了


安仁堂的陈先生是个瞎子,在他重返

涡镇的时候。他依然平静地在为

陆菊人和杨钟证婚的时候说出

“育物亲人,参天赞地”

依然为涡镇的人说病开方

依然为69旅的预备团长井宗秀疗治枪伤


雨一样的灰,还在落

菩萨殿前的那棵古柏拦腰折断

茶行、布庄、粮庄全塌了

有人使劲在撞钟,爆炸声和哭喊声

像涡潭里的水开始旋转


涡镇成了一堆尘土

那也是秦岭上的一堆尘土

陈先生仰起脸来说道



陆菊人与海若


陆菊人与海若不是现实中的人

她们分别住在《山本》和《暂坐》里

一个发髻绾得高高的,穿着青花长褂

嫁入秦岭的涡镇

一个长发剪成了短发,一身绛色长衫

居住在西京城内


她们都要拿出勇气面对

蒲公英在烈风中摇曳的日子

都要守口如瓶地隐藏

一晃就溢出来的一个人的名字

她们都经营同一种职业:卖茶

如水牌在风中飞舞:看正面

岁月翻滚如毛尖沉浮,看反面

人间甘苦如岩骨花香


她们的故事却由同一支笔,流淌着

黑色的血液的笔

写出



这支笔一握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里这支笔走过歧路与坦途

翻过山岭与峡谷

见到过绶带鸟的尾羽,听到过雪鸮的哀嚎

小说里的人物越来越宽广辽阔

无论暑寒燥湿,女主角都如

黑夜中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

温暖明亮


这四个字,端坐如菩提



J先生的己亥年


己亥年的心事,全是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J先生提笔,自己跨进画里

一同入画的,还藏有针脚细密

他扭捏的撒娇。如同一个酣畅淋漓的喷嚏

需要借助胡椒粉的出场


那幅画他左顾右盼,决定托人转送L先生

转送L先生的还有他未说出口的心事

整个下午他盯着画中,那棵老树出神

秋风里,伞状的树枝

秃得只剩下稀薄的空气


他挠挠头,想起电梯里遇到两个孩子

在讨论,自己的爸爸是可爱还是帅

是可爱。他在心里自己回答道

可爱是可以打通一切壁垒,而帅

会树敌无数

树下的那只伸出一只腿,随时准备

跳跃的青蛙,在制造声音


确定要这样画吗,确定L先生

也很可爱吗。没关系

像一个人在家,兴致上来了

大碗茶喝完,嘴一抹

唱罢老生又捏了嗓子唱花旦

到最后一声声“好”地为自己鼓起掌来

噗刷刷,画里老树的叶子直往下掉



Z小姐在海口


Z小姐怀孕了,头发遮住嘴角的那颗痣

那颗因猩红的唇色而更显妖娆的痣

曾经被无数男人伸出舌尖舔食过


“树让一些语言停止发育

废话纷纷坠落”,她啜饮一口黑啤

面对着坐了一下午的窗外,她才不在乎

扭头而去的身影像海鳗穿过珊瑚丛


她把对男人的爱分为学术写作的

大标题、小标题,正在进行时有条不紊

Z小姐会任劳任怨地给生病住院的男朋友

妈妈喂饭擦身,转身就在酒吧与蓝眼睛的

加拿大男孩打得火热


“你从没见到过风,看见的只是风里的

灰尘和杂屑”,她认真地劝妈妈

不要插手自己的生活


父母为她安排的工作和未来

像套在手指上的钥匙环,被她不经意间

甩出老远。所有人都冷眼旁观

包括她自己


来海口潜水吧,有人提议

Z小姐去了,不但潜了水还潜了一个

小她三岁的导游


“喝一杯白开水也会打嗝,只是一夜情而已”

她竟然怀孕了,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

一根根数清自己的头发后

Z小姐开着路虎卫士渐渐逼近

潮热的海风


她留在了海口,准备结婚

“人”的两笔不就是天南海北吗

Z小姐用丰厚的嫁妆和丈夫开创了

旅游公司,安静地长成一棵酸豆树


多年以后再见Z小姐,她坐在金杯面包车里

抓着方向盘的手臂,泛着小麦色

女儿扎着小辫子坐在后排像一只“绣眼”

雀跃着要去公司找爸爸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不,它永远在路上!



Z小姐在休斯顿


Z小姐搭在鼠标上的手指

如一只啄木鸟,栖在树上

有人拿Z小姐和邓文迪做对比

她听出了揶揄中的赞许

不置可否地笑笑


日本枫树、绉桃金娘

和望不到尽头蓝帽子花,在三月

得克萨斯的Sugar land郡

一路欢迎

Z小姐一家三口的到来


Z小姐早已在心里穿好了比基尼

像一个在泳池游泳多年,终于可以

一跃而入大海的感觉


17年的室内设计经验像一柄玄铁剑

牢牢抓在Z小姐手里,来到

休斯顿的第二个月

Z小姐手里的订单就是一把同花顺


她请做访问学者的丈夫和

女儿去烤鸭店,上海老板热情地说

Z小姐我还欠你

十只烤鸭呢


Z小姐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坐着轮椅

来找她的犹太老头,每次见面

她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桉树上的考拉

每当犹太老头戴着尾戒的手,展开

自己别墅的设计图纸,谈他要的种种生活


Z小姐眼前就浮现出牛仔节,戴着头盔

披着金铜小麦色长发的那个小女孩

门闸打开,她骑在羊背上冲了出来

成人骑牛比赛,小朋友骑羊比赛

这是牛仔节的传统。眼看着小女孩一只鞋

被甩掉在地上,半个身子都斜了下去


羊的耳朵被揪得生疼,简直发狂

带着她乱冲乱撞。Z小姐看到了犹太老头

也看到了自己,她们都是那个小女孩

只有想尽办法,紧紧抓住

不被生活甩掉


是的,紧紧抓住!

Z小姐想起16年前刚接到第一份订单的

那年夏天,她的手提包里

有她的第一部电脑,小偷擦肩而过

拎起她的手提包,她也是那个骑在

羊背上的女孩,死死抓住她的公文包


狼一样咬在那人的手臂上

小偷的身体折成了两半,拳头在她的头上

挥舞,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被扭进派出所的小偷,手臂上嵌着

Z小姐的两颗虎牙


那两颗虎牙,后来被Z小姐镶成鹿角项链

一直挂在脖子上



Z小姐的等价交换


Z小姐抿住嘴唇,默不作声

低头发觉自己今天从上到下,穿着一部

九阳豆浆机

自从接触零消费观念

她越来越喜欢拿衣物和电器作等价交换


衣柜里从不宠幸的连衣裙

合起来就是一部戴森吸尘器。购物车里

超过三千,就觉得自己造了一个

太阳能热水器

但她无法停下来,像长了

又剪的指甲


一想到每年买了又扔掉的衣服

Z小姐马上能想象到:她租来的房间

堆积如山的微波炉、烤面包机、洗碗机

吹风机、熨烫机和小型滚筒洗衣机

像欧洲自发游行的人群和街道两旁

看热闹的观众

拥挤混乱


那些被浪费的东西,如果让Z小姐重新选择

可以换作乘飞机去马尔代夫潜海

可以去意大利听《茶花女》歌剧

可以买单反相机去拍各种各样的猫和落日

可以来一次头脑风暴的培训

甚至可以给敬老院或是孤儿院来一次派对

哪怕只是给父母买一个浴缸

装一个全自动马桶

……


Z小姐栗色的卷发,被地铁站

迎面而来的人群和气流吹散

她打了一个冷颤,和地下通道巨幅明星照

擦肩而过



Z小姐的单选题


Z小姐经常在清晨接到母亲的电话

问她周末是否有空,可否陪自己

去趟商场或是超市。“嗯,好的”

Z小姐一边挂电话,一边把一条腿压在

老公身上,对他说“这回是羊毛衫打折”


“日子垒起来,就变成了兔子”

Z小姐渐渐发现她成为母亲

选择题的唯一答案,她甚至能想象出

母亲系着围裙

在厨房边择菜边在心里划掉父亲、姨妈

和哥哥的人选,最后水龙头下

只剩下冲地干干净净的自己

因为Z小姐从小就听话


商场里一遍又一遍地只试不买

Z小姐怀疑她是母亲叫来壮胆的

为的是把服务员不屑的眼神

装进刀鞘


Z小姐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周末

塞满,塞到挤不下一个电话


那是周四的傍晚,雾霾刚刚调好一杯

“B-52轰炸机”鸡尾酒,冰粒商量好的似的

在所有行人的脸上找盐


一出电梯,Z小姐就看见家门口

挂在门把手上的

红薯和板栗,塑料袋里正冒着乳白色的气体

她想起浴缸和桑拿房


衣服里的手机蠢蠢欲动,打开

只有一条短信:按时吃饭



Z小姐牵着马


为了修剪出好看的伞型,红叶石楠

学会了用锐角思考问题


喜鹊在栾树上挑拣果籽

多云的下午逐渐衰老


Z小姐想,是我自己骑上这匹马的

我不容许他人来牵着我的缰绳

在没有星光闭合的夜晚,把我拽入

他梦境的入岔口


朝5:56分的胸口,Z小姐喷出

烟圈一样的小说

上面写道:山楂丛发青了

马牵着我,走过众多房间的山谷

那山谷一直蜿蜒到冬天深处


通过街道旁黑乎乎的围观人群

光芒在他们的黄铜头盔上不停地嬉戏跳跃



Z小姐的回忆


他站起身来,古老的民谣也紧随其后

站起身。Z小姐远远看见

一顶鸭舌帽,在人群中


半年后Z小姐去了热带雨林,关于他的

回忆也被芭蕉叶轻轻推入旁径


剩下那些不曾散失和遗忘的故事

在Z小姐舌尖疯长,它们长在

电影的胶片里,长在巴尔蒂斯的画里

长在浓荫覆顶的幻想里

顺着白色植脂末长在咖啡的风暴里


而结局已经注定

在开始的时候就已写入那首民谣里

故事以倒叙的方式被抹去

在天空宏大的档案库里另行造册登记



Z小姐的春分日记


他无数次俯身,春分将至

Z小姐在日记中写道:一夜之间

桃树上全是盛开的吻


米勒笔下的光就打在床上

他的画笔也游走在我们身上


是的,我们身上有农舍和羊群

有巴比松的晚霞和脸庞


有烧黑的木炭条在画布上

沙沙作响的宁静



Z小姐的周末


Z小姐把头埋在一汪鲜红的

柳州螺蛳粉里。裙子上的迪奥真我香水

被酸竹笋的臭味掩埋。她默不作声

把螺蛳汤喝得嗞嗞响。


上午的人事会议上,Z小姐忽然发现

《离骚》里的屈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

对面和身旁,像是沙砾里的金子

闪闪发光。


“美人芳草”的传统里

竖着一根界桩。它会让Z小姐绕道而行。

否则那些蛾眉,会释放语言的雾障

让Z小姐迷失在

“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胡同里。



他用Z小姐的名字叩门


Z小姐

他用她的名字叩门

声音不大


Z小姐

他用乞求的口吻叩门

珞珈山的樱花飘来


Z小姐

他用哀求的口吻叩门

犀牛顶起白昼


你无法进入周三的门

门答到



Z小姐和Z先生


1

Z小姐套上了那枚

从前戴在别人手上,一周后

连同那枚印有玄奘法师书《东归译经》的

邮票,一同归还的婚戒


2

Z小姐听完这个故事,笑了笑

找了珠宝设计师用了12颗碎钻重新镶嵌了

那颗一克拉的南非钻石


3

她开始收拾衣柜,Z先生的衣柜

那里住着整个热带雨林

有黑色的蝴蝶胸衣,闪着幽蓝与墨绿的光

小天使拿着酒杯扇动着的白色翅膀

丛林里若隐若现蜿蜒如蟒的丝袜

还有那些黄昏天空中飘浮着各种形状的睡衣

以及下雨之前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不同植物对抗的气息


4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会登上阁楼

玻璃房的茶室,如果运气好可以远眺到

大雁塔,玄奘讲经的地方

她对讲经不感兴趣,她只想赶快结婚

身边有男人的手可以抓紧,不然站在楼顶

往下望,那么尖锐的空虚。她会眩晕


5

一切都明明白白,Z先生没有骗她

求婚的时候,她依然像一株

多汁植物。虽然她心里清楚

Z先生的多处房产和车子

都是分期付款。而从她嘴里所说的父母

在经营服装加工厂,也像沙漠里写下的字

她想终有一天他会在她烧的苦瓜炒蛋中

尝出回甘的滋味


6

他们彼此利用黑暗侵蚀白昼的光芒

Z先生病倒了,她抱着一岁多的孩子

望着病床上唇色乌青的那个称作丈夫的人

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

因为Z小姐曾经无意中提到几次

她的女伴都换了宝马车,说话的时候

她嘟起了嘴巴

通常Z先生都翻看报纸默不作声

报纸上的字,变成了成群的黑蚁

往他袖口里爬


7

Z先生终于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挣钱了

就像一个人重返故乡的小村庄

沿路一件件脱掉自己的节日礼服

离家越近,越是变回衣衫褴褛的农夫

他们选择移民,去热带国家

Z小姐心里感慨,也许像我们这样的人

只配生活


8

Z先生坐在自己生活的边缘

每晚都会梦到从大雁塔顶飞来一只

雪鸮,像是已故的妈妈披着麻色的上衣

他背着Z小姐偷偷留下两份遗嘱

一份留给妹妹,替他照顾好父亲,两处房产归她

一份留给Z小姐,替他照顾好孩子,那栋复式公寓和宝马留给她

Z先生还和以前一样逗怀里的孩子

和Z小姐讨论哪道菜什么时候该放盐

还是该放糖


9

Z小姐每天傍晚按照医生的嘱咐

陪Z先生在海边散步,海风轻拂

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比基尼

心想:今晚我的新服装该到货了吧……


(“头条诗人”总第393期,内容选自《作家》2020年第11期)


诗评

《"不与风暴讨论得失”——贾浅浅诗歌简论》

 张作梗


当下诗坛强大的“因循守旧”势力正在将本已促狭的诗歌写作领域划分出越来越多的“雷区”。道德偏至论、诗歌标准的固化或矮化、题材上的坚壁清野……,仿佛一条条无形的门禁,将众多诗歌写作者驱赶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安全地带”,酬唱应和,岁月静好。事实上,在最初的几篇评述贾浅浅诗歌创作的文章中,就有评论者抱持有某种艺术沙文主义的“偏见”,对贾诗予以或显或晦的抨击。这种见树不见林的粗鄙文风,当然不值一提。但它提醒我们,文学批评领域里的生态环境亟须革故鼎新。那种挥“大棒”当“理论”的做法,早已为真正的艺术和艺术家所唾弃。

其实,只要粗略梳理一下这几年贾浅浅诗歌写作的脉络,我们就可发现,她走的是一条古今诗人都走过的——亦即从“自发”写作过渡到“自觉”写作的——路。只有看清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窥见她隐秘的写作“走向”。有论者将她不同阶段写出的作品混为一谈,甚至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因果之律”,这无疑只会增加他们“结论”的荒谬。一个富有洞见的评论家,不光能读出一个诗人当下的“写作整体面貌”(也就是创造力的层次感),还能预见到他未来的写作潜力。贾浅浅是那种在写作内部不断的变向调整中走向愈来愈丰富的诗人。当我们拿她早期的《鹅卵石》:


我对着梦吹了口气

夜晚就黑了

它慵懒地沉入了水底

成为一颗黑色的鹅卵石

在无人踏入的山谷中

望着漫天的星星


与她晚近的《没有名字的我,没有未来的他》:


在褴褛的风里,在

仿制的光中。

我和他,孕出迷乱的云朵。

什么声音会将我们

输送到水流?

时间倒退,

视线冰凉,

哪里都是必须穿过的生活,哪里

也都不是,我们最好就是

漫不经心。


比照阅读,我们不难发现,在对心境的摹写上,她沿袭的是同一条“托物言志”的古老路子。但在摹写的方式上,或者说言说的姿态上,她晚近的作品更趋多姿多彩,也富含更多的歧义性和阅读空间。也就是说,这种不变中的变化并非只是单一的线性“积累”,而是语义在自我内部的分蘖和繁殖。一个诗人,他当然需要经验的世界来为他的作品添砖加瓦,但作品的丰富性最主要倚靠的还是诗人对于诸事万物命名的能力。

艺术的本性是敞向大众的,但在创造艺术的“这个人”这儿,它却(必须)无限地朝向“自我”。也就是说,当一件艺术品尚未完成之前,它必须拥抱并尽可能最贪婪地吮吸创造者的血液,直到血液化为这艺术品的主要材质。贾浅浅显然洞悉此奥秘。在对诗歌的处理上,她从来没有被巨大的“事物”诱拐和罩住,从而失去自己的视角和感知力。她把一切奔赴到心里的或急或缓的“感觉”都纳入到“自我”认知的范畴内,再依据自己对其独自生成的体验,或隐秘或公开地一行一行锻铸为诗。这种忠实于“内心需求”的诗写,既是对艺术至高原则的尊重,更是一个诗人诚实的表现。

基于这种执意探求“艺术真相”的“诚实”,贾浅浅在她的一篇题为《我的时间轴》的随笔中说,“人们形容时间,总是把它放在岁月里、空间里、故事里。而我却更愿意把它放在眼睛里、嘴巴里、身体里和生命里。如果我的身体是座庙,我愿意日日供奉它。”她接着又说,“我如果是敦煌壁画中的一位飞仙,那时间就是我面前悠悠的一炷香。我看着它腾空而起,轻盈飘摇,……忽而又被清风吹乱,化作一朵莲花在我面前散开、消失。”这些文字透露出两种相辅相成、彼此支撑的信念,或可为我们找到打开她的诗歌之门的钥匙,(1)始于对时间的恐惧渴望用身体化解,因为唯有身体,可以承载和涵纳世间所有的不幸和苦难,(2)对虚无最有效的抵制是融入虚无之中,就像把时间放在眼睛里、嘴巴里,然后让其漫出大脑,变成我们面前的一炷香,——哪怕它最终会散开、消失。

某种富含时间之不可承受之轻的思考,就这样沉重地构筑出了她近年来的许多诗作。尤其在她的“Z小姐系列”作品里,时间几乎等同于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盛衰荣枯。那里面的时间是他人的,也是我们的;是肉体的,也是灵魂的;是表象的,更是本质的。时间通过一个特定之人的平凡遭遇,像一束隐秘的光,被输送到我们眼中——


为了修剪出好看的伞型,红叶石楠

学会了用锐角思考问题


喜鹊在栾树上挑拣果籽

多云的下午逐渐衰老


Z小姐想,是我自己骑上这匹马的

我不容许他人来牵着我的缰绳

在没有星光闭合的夜晚,把我拽入

他梦境的入岔口


朝5:56分的胸口,Z小姐喷出

烟圈一样的小说

上面写道:山楂丛发青了

马牵着我,走过众多房间的山谷

那山谷一直蜿蜒到冬天深处


通过街道旁黑乎乎的围观人群

光芒在他们的黄铜头盔上不停地嬉戏跳跃

               ——贾浅浅:《Z小姐牵着马》


诗里心有不甘雄心犹存的Z小姐,不就这样轻易地从主动的“我骑着马”转换到“马牵着我”的被动角色了吗?这是对时间的归顺,更是对时间的嘲讽。因为当我们默认一个事物对我们的公开“否定”,我们就会找到并具备一种反向过来否定它的力量。因此,在《安娜•卡列尼娜》一诗中,我们读到了另外一种形象的Z小姐——


……

那时她在讲授外国文学

她把《安娜•卡列尼娜》借给一个女生看

给她写短信

使她心中燃起一生只有一回的烈火

只是那火焰没有热量

只有金红色的火苗,摇曳在

Z小姐的四周


那个女生躺在Z小姐的怀里

有了玫瑰花瓣的颜色

那时的她不抽烟不喝酒

有天鹅般的长颈,总是涂鲜红的指甲


她们的快乐惊扰了蕨草

踩坏了天麻

……


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是多面的。正是人的这种多面性,构成了诗人文本的丰富性。在这首诗里,当被否定的时间像一层金箔,装饰了Z小姐的生活,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活力、魅力四射的知识女性形象。我不敢肯定“她们的快乐”是否涉足了另外一个一直被所谓的“道德”无情谴责的“禁区”,但我感知到长期以来某种“女性压抑”被畅快释放的震颤。

可以说,感知和感知方式之间形成的“审美阴影”(一个非理性的意识夹角),已然成为贾浅浅诗歌最惹人注目的部分。她总是把“认知”兑换为秘密的“个人心理行为”,然后,在“理性”的烛照和牵引下,去发现并找到被日常生活遮蔽的那“诗意”的成分。换一句话说,她的诗写经验来自于“个人意识”的彻底苏醒,亦即从对外界的被动“搜掠”回到对“内心生活”的安排、勘察和拷问之中来。在她那儿,现实非特是一面镜子,而且是镜子催生的(镜里面的)万事万物。通过潜意识的捕捉,她把现实中符合“诗的要求”的部分用“智性”的镊子给夹出来,尔后小心翼翼地放诸到一首具体的诗中,以便某些时刻的“现实”总是能成为诗的在场者和见证者。她的感觉上的判断是如此清晰和准确,以致每一首诗都是一个按在白纸上的心跳的“手钤”。

她的“Z小姐系列”是这样。她的更具雄心和写作野心的“J先生系列”更是如此。尤其在晚近的那些“J先生系列”篇什中,贾浅浅摒弃了那种“画像”式的外在描摹(她曾经为此修炼多时,功力淋漓),仿佛一匹突然挣脱惯性的马,她把她的力从身体内部拔出来,扔到奔跑的万事万物上,借此得以重新掌握了她驰骋的原野和方向。她的《J先生求缺记》写得开阔跌宕,气象不凡,笔底犹似裹挟着雷霆之力——


……

戊子年救了J先生。他心里明白

风再大,总有定的时候。

《秦腔》换成了大红封面,带盖头的新娘一般

出现在醒目的正堂。

有人替J先生拍手叫好,他那有年头的脸上

看不出表情。待众人讪讪要走

他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

站在瀑布下,永远用碗接不了水。


得益于良好的家教和长期的耳濡目染,贾浅浅的审美思维从一开始写作,就表现为一种“水漫四野”的开放态势。她的超强吸纳力倚靠这种漫溢的“开放”,极大拓展了她的艺术创造力。这是一种彼此吞吐、能量转换的维新机制。也只有在这种机制的激发里,她才能经常从“J先生”身上,窥见并挖掘出某种凛冽又不乏温暖的“人性”,来接应我们尘俗众生共有的“宿命”。这首《J先生求缺记》是整个系列的一个缩影,也是她的写作的一次浴火涅槃。因为在随后的《3月27日J先生生日》里,我们将看到一个更为豁达、入世、随缘、得道的J先生——


……

66岁之后的J先生,头发更加稀疏

他还会回乡祭祖,依然开会,吸烟

写稿子。仍将自己置于烦恼树下,蹭痒痒

在热闹叵测的人流中,打瞌睡


唯有那清明的笔,冷眼旁观

用整个秦岭的苍茫抵挡所有风的棱角


他相信轮回,拼尽气力让自己圆满

他要对这一世负责,哪怕与锋利而狭窄的

刀子,狭路相逢


世上的一切最怕和解。J先生说过

想要长寿、安乐的法门只有一个

那就是:做好事。

转化一切苦厄为蜜糖


他在“耸瞻震旦”的大堂写道


经历并非只予人以“洞悉”命运的能力,不,在无量数的“未知”里,它还是我们理解“无常”的密钥。因此,“耸瞻震旦”四字在这儿才具有了一种“万物释然”的禅味。在所有写出或未写出的“J先生系列”中,贾浅浅绝非只是在为J先生作一部公开的诗传,在我看来,她的写作意图应该比之浩大许多。尽管截至目前,对于J先生这个人物形象,她的写作姿态始终是仰望的,没有一点更改的迹象,但我相信,当时间将她的眼光拉到平视的时候,她一定会看到J先生更丰富也许更神秘的影像。

当然,在这两个系列的写作之间和之外,贾浅浅也创作出了数量不多但质地优秀的不同题材的小长诗和短制。诗人的修炼期和发轫期总是如此难以分辨,彼此嵌合,以致评论家们总是滞后于他们发现的“惊喜”。但是,诗人从来都是自我分辨并纠结、修正自身成长的孩子,眼见外界的风景像一次意外的顿悟或认知,扑入体内,参与到灵肉的成长中,他们才不会去理会外人的言说呢。这也就是这些年来,贾浅浅为什么只身逃离开当下艺术总是在盲目地“实验”“自我狂欢”的语境,一直默默地走在一条“建构内心诗歌秩序”路上的原因。

她从不追赶诗歌潮流,更不盲目依附于任何名人和圈子。她的诗歌是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安闲的;她把一切外界的浮躁调低到听不见的欲望之下,以期喧嚣只能成为花费不多的思考的成本。然而,她不是那种大批量写作的诗人,她谨慎地写下一个诗行,常常困惑于下一行该怎样落笔和发展。她多数的短诗都可以为此举证。每一首诗,都像是一个难产的“孩子”,都要让她饱受“分娩”之苦。这就形成了她的诗歌带有绝句般夯实、写生般简练的风格。“不说出是困难的,然而说出更困难”(庞十九贝语)。贾浅浅就这样在“说出”与“不说出”间慢慢走着,至于到底能够走到哪儿,她从不关注。

她在一首题为《我的“的”》的诗中小心翼翼地宣称——


在我的诗里

那些靠近动词的“地”

像是从热带雨林爬出的瘴气

会催眠每一个刚爬上枝头的词语

我必须趁着暮晚,将它拔去

换成月光下好看的“的”

让它的洁白

变成一窝可爱的小兔

蹿入我的每行文字里


这种宣称不光有着对于“词语”去弊的意义,更含有对心灵同等“去弊”的企图。唯有远离喧嚣和大众,才能听见“黄金在天空舞蹈”,看见“地”和“的”的本质区别。而从古老的用法中,神奇地发现这种细微的现代“区别”,无疑是缪斯对贾浅浅的一次奖赏。

在另外一首题为《旧影集》的短诗中,她脱去回忆蒙尘的衣饰,几乎用一种魅惑女巫的口吻说——


幸福的人都能看见星星,看见我

谁到我跟前

谁就能

绽放


我不会把这种对于自己自信的“定位”归入滥觞的“女性主义”觉醒的范畴,更不会夸大它的“主观生像”能力,但它的这种“万物归于我”的写作姿态,无疑是对于当下媚俗写作的一种嘲讽和反拨。

是的,写作就是一个人的战争;就是在词语的石头上,雕刻自己呼吸的自画像。正如她在她的小长诗《贾湖骨笛》所说,“八千年后,从我的左腿骨外侧/人们小心翼翼的挪走一长一短/两根相似的骨笛,据测音研究/他们是一雌一雄”。时间可以湮没一切,但不死的骨笛,依然会在多年后,吹出我们曾经活过的声音。

然而,一个显在的事实是,当贾浅浅背负着所有那些童年、少女时期的经验,像一头慌张的麋鹿,闯进成年的人群和评论家中间去的时候,她的“身体的庙”里,无疑也会涌进更多的香客和看客。这时,双向流动的选择就会打破庙里的“安静”,而那些尘世的烦恼和着种种欲望,也将像一场更大的洗礼一样,降落在不断变动的环境中。——写作的宿命就在这里:她又会从头遇到写作的焦虑和困惑,以及评论界那些改头换面的挑剔……

诗歌在别处?也许吧。假如“别处”正是这样一个所在——既保存着过去,又烛照出未来——而且,同时涵纳着“此刻”:“此刻”的“人”作为不朽之物对时间构成的整体威胁。它是一个幻想的真实存在之地吗?嗯,也许吧。

贾浅浅着力寻找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神奇的“别处”。她用诗句判断方向,而以诗所含括的可能的“意义触须”打探着所有能够抵达这个“别处”的路径。很难说她找到了(也许终其一生都在找寻途中),但她不折不挠的努力为她的寻找留下了可资呈贡灵魂密码的文本。她的寻找是全方位的,从哲学、宗教,到地域性文化遗存,以及现代文明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挤兑,都在其文本中或隐或显地留存了履迹。也许,她的这些履迹因为藏在“别处”,尚未为人所知,但随着她的“寻找”艺术半径的范围扩大,一定会吸引愈来愈多的人的关注。因此,说她的诗歌是一个人的心灵史,我们会赞同,说她的诗是一个鲜活生命的摹本,我们更会心领神会。

2020.7.14 扬州

*题目引自贾浅浅诗作《树》里的诗句。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

责任编辑:王傲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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