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的大雪从没有停止（组诗10首）

叶秀彬

1、冰雪将至，我检视自己

站在最初的原点
读一遍出发的路径
选择不了的余生
悲哀得如同捡起一片落叶
冬天的大地写满苍凉

停止聒噪的鸟儿
从沉睡的小树林惊飞
暮云从远方的天际展开
如一张长椅
停留在公园一角
安静地检视自己

仿佛干涩的眼睑
我一看天，二看水
三步之外
打捞丢失的颜色
一生匆忙的步履
与苍白的季节撞了个满怀

2、空白人间

日子平滑如玻璃，感觉陡生寒意
兴奋的歌声转动舞姿
映衬落叶的飘零
我不敢清理自己
体内仍有阴影掀起巨浪
提示生活会留下硬伤

坐在平静的日子回忆旧事物
有时也有芬芳在流淌
擦去的眼泪盛开苍老的笑容

诗人们仿佛还在饮酒
醉意把远处的呻吟覆盖
不知不觉的冬季
如无声的雪落满空白人间

3、雪

当被摔打得支离破碎
在枯枝和落叶之间
生命便有
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缝合
一次次涅槃重生
生活如翻滚的波浪
因鸟的语言而牵连
与季节结成同盟
我反复寻找最初的落点
你用洁白擦亮冬天
久违了，朋友
我读你，在见不着你的南方
托在掌心的重量，如此逼真
如此透明
多少次，我用梅花的形状
形容你的骨感
仅一瓣，便泪眼晶莹

4、雪夜访梅

走进一片剔透的玻璃世界
夜是白天投下的影子
壁炉火正旺
风雪中的归人
等候太久
两盅酒
在桌上已疲惫

喝不尽的夜色
在整个冬日漫延
打开久闭的门
便是梅在庭前歌唱

5、虚拟的雪

我看见的大雪从没有停止
贩卖厚黑学的骗子
企图张开翅膀遮住天空
他们用虚伪的词句堆起一座高山
海啸过后，他们的样子
如一尊泥塑
市井勾栏或庙堂之上
他们以跪拜的程度测量大海的深度

我目光短视
看见的仍是一片虚无
一场一场的大雪继续在下
继续在人间飘落
本该接纳百川的大海
回声也如此空洞

6、乡村，一枚青果在冬日长大

父亲困守的土地
母亲，曾经望穿双眼
我在他们的视线里奔走
从北到南，从南到北
乡村，一枚青果在冬日长大

寒冷的日色如一枚空洞的钉子
沿着故乡田地的边缘
钉住我的脚步。站在冬日，
那些流逝的目光和呼唤
在寒风中火焰般将我灼痛

人工雕琢的痕迹并非自然生长
乡村如一本沉重的经书
只有日月，用光芒解释它的寓意
那枚酸涩的青果
在昨天的树梢沉默无语

碑文，只记录风雨的部分
炊烟却在温馨的记忆里不断升起
缓缓流动的河流如缓缓流动的血缘
土地依然缄默。我捂紧嘴巴，
如紧紧捂住一枚青果

7、死去的人为活着的人立碑

那么多的人都死了
坏人死了，好人也死了
乡村的土地仿佛归于平静
村口，高音喇叭的嚣叫
也静止在发黄的记忆中
仿佛一本旧书，被风翻动

他们都走在前面
都成为我们的路标
姓氏家族固有的传承
血缘仿佛大河奔流
自生自灭的荒野衰草
最后成为火焰或灰烬

那些人和事，已经成为历史
有些正成为历史
读一片土地，读一页历史
那些死去的人
都为活着的人立碑
那些碑，正站在每一个叉路口
如此醒目

8、新 年

一切人与事，翻过去
如翻过一页日历
穿过飘雪而来的新年
在手机显示屏上花枝招展
诱惑的表情吸引大把真金白银
在高铁上，我看见窗口两边的积雪
还未完全融化
冬天捂紧终究会消逝的记忆
仿佛捂住没完没了的残痕
快速闪过的，那些沉入谷底的东西
本不应该升起来
本该扔进最偏僻的旯旯里
远离尘世，就像远离过往的一切
争论与争吵，互相嘲笑
那些道貌岸然和一本正经
浑沌之间，渐渐忘却

9、回到南方

穿越冰冻和死亡，会留下什么？
面对一面墙壁
安静得如同什么都不存在的夜里
胸腹也能发出流水声

着白色衣服的人有着阴郁的面容
生病的人
依然排着长队等候解救
冰冷滋生更多病体
咳嗽有时也得不到解药

一同患病的还有远方
那些熟悉的或陌生的面孔
他们喝酒，打麻将，说女人
偶尔义愤填膺，偶尔忧国忧民

回到南方，我又缩回一只蚂蚁
笔记本上，敲打键盘的手指
如同敲打一面墙壁


10、寻找鸟鸣

南方也逃不过季节的严令
广州以北，接近北方的地带
楼下的鸟鸣也开始噤声
窗玻璃上，北风
写着大大的冷

弱小的事物还在挣扎
晨光熹微，我在最接近北方的
地带，寻找鸟呜
风声鹤唳，消逝的声音如此寂静
远道的脚步还在跋山涉水
城市的边缘还在踮足憧憬

小区的门店哐啷打开
亮了的天色，冒着热气的小吃
以及早起的路人
生活，如小树林传来鸟鸣
有一些细小的影子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