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奇思妙想的《天空》
——评赵丽宏儿童诗集《天空》
作者：崖丽娟

2021年儿童节眼看就要到了，近日把《天空》重读了一遍。这部儿童诗集并不是赵丽宏的首部儿童文学作品，早前已有《渔童》《童年河》《黑木头》3部儿童小说相继问世，让广大读者见识了大作家以儿童视角抒写儿童生活的不同凡响。《天空》是一部天真烂漫、清新活泼的儿童诗集。诗集分为“风是一个歌唱家”“老天的年龄”“城市变成了飞船”三辑，共有50首儿童诗，其中大部分篇什都与天空有关。赵丽宏以往儿童文学作品在文体上体现为小说或散文，《天空》的问世标志着他的儿童文学写作又朝向诗歌领域开拓。当然，对本来就是诗人的赵丽宏而言，以儿童诗“回归”自是不足为怪，不足为奇。

把第一部儿童诗集命名为《天空》，暗喻了作者所追求的儿童诗美学——“天空的美学”：生命像天空一样无限辽远，童心和梦想如飞鸟、气流与风一样灵动和自由，儿童诗的意境、气象和情怀也应该有着天空一样的辽阔，把孩子们自由飞翔的心带向更远的地方。赵丽宏在新书分享会上说：现在的孩子可能很久都没有抬头好好看天空了，整天埋头看电脑看手机……“写这些诗作时，我很自然地想起很多童年时代的情景，这让我仿佛逆时光而上，回到童年，又变回那个躺在屋顶上的男孩，童年时的种种幻想，回到我的笔下”。可想而知，“那个躺在屋顶上的男孩”对天空的感受有多深。

打开诗集，童心童真童趣扑面而来，我被其中一首首新奇美妙的诗篇所吸引，被它们内在的美所感染。这是赵丽宏所创造的文本本身的魅力，在这部诗集里，有绮丽的想象，有丰富的联想，有生动的比喻，有澄明的境界，这一切让诗集充盈和荡漾着浪漫主义色彩。第一首《太阳雨》：“这天，下起太阳雨/一边阳光灿烂，一边雪花飘飘/奶奶告诉我/这是太阳公公流着泪在微笑”，天空就像一幅风景画，闭上眼睛，聆听大自然美妙的声音，让你焦躁不安的心安静下来，真可谓令人陶醉。

童诗是用儿童的视角去感知现实生活，用生动的文字加以叙述和描写。对孩子来说，天空充满了无尽的想象，在诗集里，孩子们的眼睛能够看到与天空有关的太阳、月亮、雨水、云彩、夜空、银河、流星、陨石、冰雹、闪电、雪花、风、飞鸟……这些灵动的“词”与“物”，以及儿童想象力所能到达的天空的景象与边界，赵丽宏用一颗童心和一支妙笔，拟人化地呈现出来，在《天阳雨》《银河》《闪电》《天上的声音》等这些诗中都有生动、清晰、准确的表达。

如此这般充满童心童趣的诗歌，对成长中的儿童而言不啻童话境界。童诗写作体现了赵丽宏对儿童诗歌教育的重视，他认为，孩子的成长，需要诗歌的滋润和陪伴，把儿童诗歌教育真正融入到日常生活，培养孩子对诗歌的热爱才是关键，而创造良好的诗歌氛围，可以提高儿童对诗歌的鉴赏和审美能力，同时激发其想象力和创造力，为其认识世界提供了更具艺术性的途径。

儿童只凭直觉和情感判断事物，天真、富于梦想和幻想常常是儿童时代的同义词，其心灵世界的瑰丽奇异，超乎我们的想象。赵丽宏以平等的心态，走进孩子们的天地、亲近他们的心灵，一起观察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我走上阳台/伸手就能揽下飘动的白云/还可以摘到闪亮的星星”；“流星雨来了/那是一群亮光闪耀的飞鸟/从遥远的天外飞过来/那是一个个燃烧的火球/把黑暗的天空照得晶莹剔透”。这些诗句，因其真诚、温暖、隽永而打动小读者，赵丽宏形象地描摹出孩子认识世界的独特节奏和心跳。

这让我想起两百多年前英国浪漫派的开创者、享大自然歌手美誉的伟大诗人华兹华斯，他对人生有独特见解：幼儿期是欢乐和美好的集中体现，因那时对自然的影响格外敏感；婴儿直接源于创造了自然的造物主，还带有生前那个世界的记忆。他特别尊重儿童，甚至称儿童是“成人的父亲”。时光不会倒流，童年时代再也回不去了，但是，诗人对童心童趣的留恋是超越时空的。

儿童有敏感的天性，最容易感受到自然之美、生活之美和情感之美，对万事万物永远怀着新鲜感。这种敏感、想象力和感受力是诗人最应当保持的。名诗人、名作家写作儿童诗其实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写得深奥，既缺乏童心童趣，孩子又不懂；写得浅显则容易被诟病。关键是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写出诗意、诗境。儿童诗首先是诗，然后内容是儿童的，先拥有诗歌属性，然后具备儿童性。天然、纯粹、美好，“儿童性”是走进儿童的最好也是最短的路径，对儿童诗而言，最好押韵，押上自然、和谐的韵，选择让生理和心理都产生愉悦的语感语调，让儿童在亲近母语的过程中，体会语言的音韵美。通过诗性诗意的娱乐、溢美、怡情、益智，让孩子从小感受母语的丰饶和魅力。且看赵丽宏是如何描写闪电的：“有时像一棵树，突然展开无数枝杈”“有时像无数条银蛇，在漆黑的空中扭动”；写云彩“在蓝天上奔跑，可是听不见它们的脚步声”；写风 “有时在树林里……只看见树枝轻轻摇动，阳光正在绿叶里闪烁” “我看不见风，却听得见它的声音”。诗中童心天真未凿、纯洁可爱，孩子纯粹的心灵、无限的想象力像和作者的诗一样单纯善良，弥漫淡淡的哀伤……《天空》这部诗集确实很美妙，正所谓儿童诗里有大境界。

孩子们对世界充满好奇，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世界的探索更是多种多样，赵丽宏以精准的儿童视角写出这一切：《在天上，在海里》这首诗，雄伟瑰丽、变化无穷的天空呈现在眼前；《飞起来》这首诗独特的韵律传递出浓浓的诗意，读起来很容易体会作者的情感；《陨石》这首诗蕴含非凡的智慧和勇气；《问大雁》这首诗传递出一种乐观的精神，而乐观是孩子难得的品质；《秋天的翅膀》这首诗有深刻的象征意味，作者运用象征符号表现主题，诗中浓厚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跃然纸上；《知了》这首诗有独特美感，是作者对生活的感触和思考；《拟人化——拟人话》这是一首值得孩子反复品读回味的寓言诗、哲理诗，把世间物象人格化；《湖和天》这首诗表达出作者对大自然的热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用超乎常人的敏锐触角，感受自然的悸动，感受自然赋予的美好；孩子有着与生俱来的纯真天性，爱听荒诞离奇又精灵古怪的故事，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之心，敢于幻想，敢于冒险和探索，《城市变成了飞船》这首诗把孩子的这一天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读这些诗，我们能感受到作者以一颗真诚的心写出了饱含爱和温度的文字。

这50首诗每一个自然的意象里都饱含着诗人强烈的情感，读者不妨通过诗中丰富的意象，去体会爱的不同内涵。对孩子而言，颇有启发作用，孩子从诗中能感受到智慧的照耀。孩子的世界就像童话一样，天真纯粹，诗人也像孩子一样，带着一份不为外物所扰的纯粹，让孩子发现世界的美好，从渺小平凡的个体中洞察世界，感受平凡的伟大，在有限的生命里，让每一瞬间、每一刻都定格为永恒，孩子从中学会感激大自然赋予的一切，学会在对自然的发现或探索中成为有理想、有抱负、有远见的人。

最后我们简单探讨“好的童诗需要具备什么特质？”童诗写给儿童，就要从儿童视角出发，用孩子的眼光观察世界。成年诗人要想写出好的童诗，须保有一颗童心，这不仅是对儿童作家的要求，也是对所有作家特别是诗人的要求。如何才能保持一颗童心呢？吴思敬概括为两个要素——真诚和超越实用。“孩子看世界的时候，就凭着他的本真，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病了要磨人，开心就嘎嘎地笑，不会假笑、阴笑，皮笑肉不笑。同时，由于孩子阅历浅，不谙世事，他们不是从实用的角度看事物，而是喜欢沉浸在意境中，所以要摒弃童诗单纯的说教味道。”“童心、童趣、童真”这6个字是吴思敬在回答记者采访《孩子需要什么样的诗教》的问题时给予的答案。这便是好的童诗所需要具备的特质了。

赵丽宏把天空写得如此之美，如果没有“童心、童趣、童真”，没有对大自然的热爱，没有细致入微的观察，是断然写不出如此生动美好景象的。让我们想象一下，在皎洁的夜空下，诗人独坐灯下，面前似乎出现遥远的天空，一连串的奇思妙想飞奔而来，信手就把天空描绘成浩瀚的星辰大海，既有玄妙的禅思，又有天真的童趣，这时，世界安静下来，浮躁和喧嚣渐渐淡去……

（作者系上海市文史研究馆编研室主任、《世纪》杂志副主编）